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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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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執意不肯抬頭,排山倒海地哭著,樓下院子裡的寇海和細毛抬頭看著,一臉茫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朝夕,朝夕,」連波抱住突然失控的她,「你說啊,到底怎麼了?是不是肚子疼,我送你去醫院好不好,好不好……」 「你走開!走開——」 她吼叫起來,瘋了似的推開他,跺著腳,仿佛身上有無數隻螞蟻在爬一樣。「連波,結束吧,到此為止!求你了,求你走開——」她整個地崩潰了,她活不下去了,她真希望現在有人推她一把,將她從樓上推下去,就像從茫茫太空中墜落下去一樣,最好是屍骨無存,她不要在這窒息的黑暗和絕望中苟且偷生……結束吧結束吧,她不想再繼續,她害怕繼續! 三天后的清晨,朝夕給連波留下字條搬出了樊家,以方便高考複習為理由住進了一中的學生宿舍。 她在字條上只寫了四個字:到此為止。 整個上午,黑皮都在賣力地推銷他的搖擺機,三個多小時嘴巴沒歇停。早上樊疏桐上班的時候,他就在公司樓下等著了,滿臉堆笑。樊疏桐詫異不已,自從深圳那次不歡而散後,他已經一年沒有見過黑皮了,他以為黑皮生他的氣,而很多的事他又不願去解釋,兩人就一直這麼僵著。沒想到時隔這麼久,黑皮突然又冒出來了,大老遠地就沖他笑,樊疏桐疑心自己看錯,那人是黑皮? 只覺他瘦了很多,穿著件深藍色的廉價西裝,配了件土得掉渣的黃色格子襯衣,還刻意打著領帶,顯得很正式的樣子。樊疏桐注意到他腳邊放了個大箱子,他把那個箱子一直抱到了樓上樊疏桐的辦公室,寒暄幾句就開始拆包、組裝、演示,二十分鐘左右一架黑色皮革的搖擺機就組裝完成了。 樊疏桐幾次張嘴想問他話,都被他打斷。就像是在進行一場精彩的表演,黑皮唾沫橫飛地介紹搖擺機的各項功能,並逐一演示給樊疏桐看:「你瞧,這個按鈕是調節速度的,往左邊是調小,往右邊是調大,可以根據個人的需要來設置;你再看這個紅色的指示燈,還有電子顯示幕,可以隨時掌握按摩的力度和時間,對頸椎疼痛、腰肌勞損有非常好的按摩和治療作用,這些功能都是經過權威專家多年研究綜合設定的,絕對舒適安全;而且價格很划算,四千八,不貴啊,你想想,你去一次醫院做理療得花多少錢?你去按摩中心消費一次得花多少錢?可這東西,買回去全家都可以用,一勞永逸,送禮自用都可以,因為它可以折疊,擺在家裡不占地方,又時尚又氣派,一次投資全家受益……」 「黑皮,你歇會兒吧,喝口水。」樊疏桐坐在辦公桌後的皮椅上,指了指秘書給他倒的茶,都涼了。 「沒事,沒事,我還沒說完呢。」黑皮連連擺手,將剛剛拆開的搖擺機又折疊,不厭其煩地一遍遍演示,樊疏桐注意到,這小子的眼神根本就沒朝他看,只顧著自己說,好像只有不停地說,才不至於讓兩人間陷入尷尬似的。 於是樊疏桐也就不打斷他了,讓他說。 他只覺悲傷,從小玩到大的夥伴,情同手足,竟然淪落到這個地步。聽寇海和細毛說,黑皮因為辭了工作去深圳,被他爸媽趕出了家門,他爸揚言不再認他這個兒子。結果去了趟深圳又回來了,家不能回,就跟著一夥人搞傳銷,居無定所,親戚朋友們見了他就躲。因為他見人就要把對方發展成「下線」,每發展一個下線,就得買三部搖擺機,下線發展得越多他拿的錢就越多,而下線發展的下線銷的貨他都有提成,這就迫使他不斷找親友湊人頭。寇海說,黑皮現在已經欠了一屁股賬,為了提升自己的級別,他不得不購買很多的搖擺機囤積在家,不買,他就達不到上線的級別,達不到他就拿不到錢,可是他達到上線後能拿到的錢遠不夠付他買搖擺機的錢,如此惡性循環,黑皮已經深陷傳銷不得脫身,整個人都跟瘋了似的,沒有了理智。 又是一個小時過去。 樊疏桐看著他講得唾沫橫飛,歎口氣,終於說:「你甭講了,我買就是了。」 一聽這話,黑皮條件反射地兩眼放光,問樊疏桐:「你買幾台?一台九折,兩台我給你八折,自己用一台,還有一台可以送人,絕對划算……」 「好,我買兩台。」樊疏桐舉起手,生怕他再往下說。結果黑皮又是一句:「要不你買三台吧,三台就可以入我們的會了,你就成了我的下線,你只要發展一個下線,你買搖擺機的錢就回來了,發展三個下線就提升一個級別……」 「等等等……黑皮啊,就這樣吧,我只要兩台,多了家裡沒地方放。」樊疏桐活怕了他,不敢再接茬,起身道,「你到財務室去領錢,折扣你就別打了。」說著走到黑皮跟前,充滿憂慮地看著他,「別幹了吧,你這個樣子會脫不了身的。幹啥不好呢,我可以給你介紹份別的活幹……」 「別,士林,你的好意心領了,我目前發展得很好,不勞你費神了。」黑皮警覺地打斷他,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朝門口走,指了指外面,「財務室在哪兒?」 樊疏桐愣愣地看著他,半晌出不了聲。 黑皮一臉職業的麻木笑容:「我領了錢就走,不好意思,耽誤你這麼長時間。」他拎著一個隨身的黑皮包,指著沙發邊的搖擺機說,「這台就擱這兒了,還有一台我下午就送你家,送貨上門是我們的特色服務,你用著要是覺著好多幫我做做廣告,要是有人對我們的產品或者對我們公司感興趣,你把我的CALL機號碼告訴他……」 一直到黑皮出了門,樊疏桐都沒回過神。 他頹然地跌坐在沙發上,心裡像是灌了鉛似的,沉甸甸的。辦公室裡總算是恢復了安靜,他揉著太陽穴疲憊不堪,正欲躺著歇會兒,外面突然有人大聲喊他的名字:「首長,首長,在哪兒呢?」是常英! 話音剛落,門「咚」的一聲就被撞開了,符合常警官一貫的風格。為此她哥經常說她沒規矩,她說是職業習慣,有時候出任務去逮人的時候都是撞門而入。「你見過有哪個員警會先敲門問嫌犯可不可以進來,再推門而入的?外行,你純粹是外行!」一句話差點把她哥噎死。 寇海每次一說到妹妹,就很頭大:「她現在簡直成了我家的女皇,爸媽都為她撐腰呢,我倒成了沒娘的孩子了。」 樊疏桐對常英也有些頭痛,因為她開口閉口就說要嫁給他,走哪兒都挽著他胳膊,往她身上靠,更絕的是「咱兩口子」幾乎成了她的口頭禪。「咱兩口子今天去哪兒吃飯呢?」「喲,你甭跟我客氣,咱是兩口子呢。」跟樊疏桐這麼說還好,要命的是她還到處跟別人說「還是我家士林好,咱兩口子從來沒吵過架,他特遷就我。」「劉德華算什麼啊,咱家那口子才真帥呆了,改天介紹你認識認識。」……這些話傳到樊疏桐耳朵裡,每每被弄得哭笑不得,他經常攛掇寇海說:「趕緊把你妹妹嫁了,一天到晚『兩口子、兩口子」的,搞得我都沒臉見人了。」 寇海每次回他:「哎喲喂,我要是能把她嫁出去,我還用像現在這樣在家飽受欺壓?再說了,她立志要嫁的是你呢,劉德華她都看不上。」末了,還不忘表明立場,「這樣也挺好的啊,我很樂意你做我妹夫,你說咱從小玩到大,從來都是你當帥,我哪次出過頭了?我要是把妹妹成功嫁給你,我就是你小舅子了,娘家舅大,哎喲喂我的老天爺,那我可真是翻身農奴得解放了……」 「我呸!」樊疏桐就知道他居心叵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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