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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還沒等我喊完,他馬上接道:"美女,麻煩菜上得麻利些,這位大媽進城趕了一天的路,餓得要砍人了。"

  恰逢我臉上要砍人的表情還沒來得及褪盡,不期而至,收到服務員兩衛生球。我作勢要施展"無影腳",按以前,那廝肯定會騰挪閃開,沒料到,他竟反手撈月,幸虧我剛才只是一記虛招,繼而出之化骨綿掌,才不至於當眾出醜。第一回合,打個平手。

  我說:"你不是練成"鐵襠神功"了嗎,有本事別躲啊。"

  "楊小樂,你說話就不能含蓄點。真不像個女人。我沒本事還不成,你有本事,你有本事馬上把自己嫁出去啊。"

  "別,您別謙虛。俺沒本事,不像您,想結就結,想離就離。結婚整得跟放屁似的,說放就放。離婚也跟排糞似的,說拉就拉。"

  "樂樂,你就別這麼擠兌我了,"他點上一支煙,重重地吸了一口,"我現在是眾叛親離。蘇錦、蘇錦的爸媽、朋友、客戶,哪個人不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我爸媽、我的七大姑八大姨,雖然他們還不知道,雖然他們還整天盼著你能做我們家的媳婦,但真要聽說我跟蘇錦離婚,那不得先滅了我。他們那老傳統,守舊得可怕,離婚跟殺人放火差不多,老陳家最忌諱這事。他們怕別人說他兒子陳世美。可是,我也有難處,我放棄一個人,憑什麼全世界就與我作對啊,沒人願意試著理解我的難處……"

  我不屑一顧地白他一眼:"你有難處?!有難處說給黨聽啊,我黨的一貫原則就是--喝藥給瓶,上吊給繩。"要不是因為捨不得我那蝦,我能拿起它們戳破他那小白臉。"你有什麼難處啊?陳世美能有什麼難處。"

  "陳世美難處多著呢。他不小心成了公主看中的人,從也不是不從也不是、不小心有了點事業心,想把老泰山當靠山,惹得政敵加情敵紅了眼、不小心娶的前妻又缺個心眼,恰巧被政敵利用、最倒楣的是認識一寫劇本的,為騙群眾眼淚非編排他殺妻拋子。活著時,運氣背到極點、死了,還背著幾百年的黑鍋,並有望繼續背下去。你說,他不是做人為難,做鬼也為難?"

  我替他接道:"廢這麼多話,其實就是想說,你只不過犯了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你還想說,男人劈吧劈吧不是罪。"

  "理解萬歲。"

  我很想狠狠地罵他:"你們男人怎麼這麼賤啊!"我大概能猜出他會回答:"我就賤怎麼了?!"

  流氓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碰到一天不怕地不怕的流氓。犯錯並不可恥,可恥的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繼續犯錯。看來陳靖不僅不打算承認錯誤,並且可恥的要在波濤洶湧的錯誤裡繼續隨波逐流。還想為出軌正名,還想為歷史翻案,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我算是看出來了,陳靖找我有話說,無非是想為自己的背叛找點道義上的支持。我突然想起薛凱跟我分手後,有一次狹路相逢,他說他挺卑鄙的,他說他對不起我,他還說要我比他幸福。後面那句很廢,那是一定的,前面的至少不算虛偽。如果以虛偽論狗熊,還是陳靖狗熊得多。

  我突然特別後悔出來跟他吃這頓飯。用句很俗的話來說就是,他已不是原先的他,我卻還是原來的我。我們之間有無法逾越的鴻溝。浪費是可恥的,不管是浪費感情還是浪費糧食。陪他繼續吃下去,實在浪費感情;不吃,又浪費美食。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趕緊閃人,吃得很心不在焉。沒想到那廝同樣心不在焉,不停地看向我這邊,卻又不停地把目光落到我的更後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忍不住轉身,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在那一瞬,我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不是馬上變得黯然。我看到了薛凱。像每次看到他那樣,我首先想要逃。像是慣性。薛凱曾經問我,城市這麼小,當我們碰到的時候,能不能點頭問聲好?我當時在心裡罵他矯情,城市太他媽小,當我們碰到時,最好裝沒看到互不相擾。

  我一直是那麼幹的。蘇錦說那是因為我還沒有把他徹底放下,為了證明此話純屬放屁,我有必要先改掉自己的鴕鳥心態。我故作鎮定地再次轉頭去看。他正在和一個女人進餐,看起來關係挺和諧,我看到他把盛好的湯遞給她,我看到他說了什麼逗得對面的她笑得花枝亂顫。老實說,在我所認識的男人裡,薛凱是最溫柔最體貼最懂得哄女人的。他曾經大言不慚地說,只要我薛凱看中的女人,就別想逃出我的手心。憑他二十歲時就把成熟少婦搞到手的戰績,這話我信。

  蘇錦曾這樣總結薛凱:他同時具有的人性和狼性,讓他在女人那裡遊刃有餘,並且可以在很多女人那裡遊刃有餘。他知道女人需要什麼,並懂得怎樣不著痕跡地去滿足她們。當然他更知道自己需要什麼,為了滿足自己的需要,他可以隨時利用或犧牲掉那些女人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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