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誅三 | 上頁 下頁


  一

  蘇錦說陳靖外面有女人時,我根本沒當真,以為他們吵架又到了第三境界,我都見怪不怪了。他們每次吵架,第一境界便是立足現實,互相攻擊對方的弱點;第二境界,回顧歷史,揪過去的小辮子;第三境界便是展望未來,勾勒假想敵的模樣。

  放下手中的可樂,發現她正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看著我。我心裡嘖嘖感歎,她的眼睛真是漂亮,總是秋水盈人跟桃花似的--桃花,是一隻狗的名字。它是現在唯一跟我同居的男性京巴。聰明的你大概能看出我的良苦用心,連寵物狗都叫桃花,可見我有多盼望桃花朵朵開。如果真如《易經》所說,名字影響命運,那我為改變這只京巴的命運真是煞費苦心。它每季換毛時,我都會與時俱進的給它換名,改頭換面,重新做狗。來福,旺財,桃花,每個吉祥名字的背後都寄予了主人的美好願望,但到如今,福也沒來,財也未旺,桃花依舊笑春風。

  我正擔心那汪水是否會不小心溢出來時,便聽到淒厲的一聲,接著便山崩海嘯。我忽然意識到,這次可能真的嚴重了。天塌下來的痛苦,有背叛那麼痛嗎?看她哭得那麼慘,我的心也跟醃壞了的泡菜似的,又酸又澀。

  她就一個勁地哭,單純的哭,不像有人總是邊哭邊訴,這樣旁邊的人也好接話安慰。我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她哭得越來越淒厲,我的心就跟著那哀嚎聲不斷的發酵,一不小心,淚也掉了下來。一哭起來,便不可遏制。發展到後來,抽泣聲比她還大。

  桌上的那盒抽紙就這樣被她一張我一張的抽空了。抽完時,她大概也哭累了,便點了根煙,換了個姿勢,坐在一邊專心地看著我繼續抹著袖子哭。估計看我哭得差不多了,問我,"你丫哭個什麼勁啊,倒楣的又不是你。"

  我這才意識到,對啊,我哭個什麼勁啊,好像第三者就是我似的。為了不要表現得這麼做賊心虛,我故意大聲說:"哭哭更健康嘛。總不能你哭時,我慘絕人寰的笑吧。"她就那麼若有所思地盯著我,被她看得發毛,我問她:"你不會懷疑我是你們的第三者吧?"她漫不經心地說:"是你的話,事情就好對付了。"

  我拿起剛才擦眼淚鼻涕的紙團扔給她,大聲叫囂:"什麼意思啊你,我就那麼沒威脅力。太不把老娘當棵蔥了。"大概她還沒被傷到元氣,跟我鬥嘴的聲音依然底氣十足。"我就是沒把你當成蔥啊,我一直當你是開不了花的水仙。"我很不甘地說:"我就是裝蒜,也不敢裝大小姐您的啊。你不得把我給熏死了。"

  照往常,她肯定會跟我嘴皮子大戰幾百回合。蘇錦是誰啊,人家就是靠嘴皮子吃飯的。當然,我也是靠嘴皮子吃飯。但人家都中產了,我還在撐足了勁仰脖子嚷著奔小康。明顯不一個檔次。但現在,她卻頹了,臉色已不知何時變得黯淡,甚至有些慘澹。

  她一下子沉默,我就跟打拳打空了一樣,感到很無趣。轉入正題,我問她:"你怎麼知道陳靖外面有女人?你發現他身上有別人的香水味還是外套上有狐狸精的長頭髮?"她幽幽地說:"是丫直接坦白的。"說完,深深地歎了口氣。我不相信地問:"就他,你借他一百個膽,他敢?"她又歎了口氣。"唉,看來我們終於也七年之癢了。""沒病吧,你。蘇錦,你不是挺唯物主義的嗎。你就是一直暗示著該癢了,該癢了,然後不癢你們非折騰到癢不行。再說,你們認識還不到七年,結婚才一年,不會用詞別亂用。"

  不知道她聽進我剛才的話沒,只是目光恨恨地盯著一處。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到桃花也被她盯得發毛了。桃花見我也看它,便把水汪汪的充滿委屈的狗眼轉向我求救。蘇錦怨恨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飄來:"難道這七年,我最美的年華,就這麼白白地浪費了?"

  我的心也瞬間冰涼,都七年了。也就是說,這七年,在他們甜甜蜜蜜攜手並肩的日子裡,我都一個人寥寥落落稀裡糊塗地跑了這麼久。一個人撒丫子跑在孤獨的小道上,驀然回首,已是七年。能不悲傷嗎,怪不得我剛才哭得那麼兇猛。說得矯情點,我哭我那死的不明不白的青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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