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窮也要去旅行(67)_黃愛琳

六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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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間天堂蘇格蘭：一張寄不出的明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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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零零二年的四月八日，我像往常一樣去工作，趁有空時我打開了電子郵件箱。由於當時我還在報館寫專欄，所以經常會收到一些讀者的來信。每次看到陌生的名字時，我就猜想是讀者的來信。

　　打開郵件箱，看到一個陌生人寄來標題寫著「　緊急」（Urgent）的郵件，我遲疑了一下，然後把信打開。信裡寫著：「你媽媽剛去世，這是真的，你趕快回來吧！」看到眼前的這行字，我嚇傻了。我是多麼希望這只是別人跟我開的一個玩笑。當時我沒有哭，只是覺得全身失去力量，手腳都軟了，我忍住眼淚告訴店裡的人，我要上去打一個很重要的電話。

　　奔跑回房裡，我馬上拿起電話打給了姑姑，接電話的人是表哥，他在電話的另一端說：「你什麼時候回來？」聽到這句話後，我再也忍不住了，拿著電話嚎啕大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當時的我就像是一座睡眠已久的活火山，突然爆發了，爆發到一發而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在電話裡足足痛哭了好幾分鐘，之後我才開始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姑姑接過電話告訴我說：「是子宮癌，突然的。」接著姑姑在電話裡說了好多話，問了好多問題，可是我都沒有辦法回答，我只知道，媽媽突然離開了，這是一個誰也無法改變的殘酷事實。拿著電話，我幾乎要崩潰了！

　　姑姑說：「明天是你媽的出殯日，你看著怎麼辦吧！其實，你爸和你姐都把她的身後事弄好了，你也不要太擔心。」我哭著問：「為什麼，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其實當時我房裡的電話線也是剛剛裝好的，我還沒來得及通知媽媽我的電話號碼，她卻靜靜地走了。我知道即使是連夜趕回家，我還是無法見媽媽的最後一面，突然覺得家離我好遠，好遠……

　　我放下電話，抱著枕頭放聲大哭。家太遠，我一時回不了。哭，是我唯一發洩的方法。當時，我連一個可以讓我依靠的肩膀都沒有，我抱著枕頭埋頭痛哭，淚流滿面，哭濕了枕頭，哭濕了床單。

　　哭了之後，我又拿起電話試著聯絡姐姐，可惜無法接通。我無法聯絡上姐姐，心裡很焦急。當時，我真的需要一個傾訴的物件，而離我最近的老朋友卻在倫敦，於是我打了電話給她，聽到她的聲音，我又在電話裡大哭了起來，她被我嚇得不知所措，而我卻久久都說不出話來。我抽泣著告訴她關於我母親的事，這個來得太突然的消息，也嚇了她一跳。聽著她的安慰和鼓勵，我還是在電話的另一端不停地哭，當時，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我一直試著跟姐姐聯繫，最後我終於找到了她。姐姐說：「媽媽的身後事，我們已經搞定了，爸爸的情緒也好了點，你不要太擔心。」就連爸爸也說：「我們已把一切弄妥，明天出殯，你不要趕回來了。」聽到他們的這些話，我的心如刀絞，為什麼最後一分鐘才來通知我？我也是她的女兒，為什麼我連見她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我知道不管我怎麼哭，怎麼鬧，還是改變不了什麼，因為事實就是事實，誰也無法改變。姐姐和爸爸都為出殯的事而忙，而我卻獨自一人在世界的另一角落哭得死去活來。

　　那一天，我的腦子是一片空白，除了哭，我好像什麼也做不了。哭累了，就想起媽媽，想到以後永遠見不到媽媽，聽不到她的聲音，我又開始哭了。以前我很怕聽到媽媽的嘮叨。即使人在國外，她也愛在電話裡嘮叨一番，而現在我再也聽不到她的嘮叨了。我最後一次見到媽媽時，其實是一年半以前的事。本來我有打算在二月底回家一趟，然後再回到歐洲的，後來計畫改變了。萬萬沒想到，一年半前的見面，竟然成了我和媽媽最後一次的見面。

　　前陣子，聽姐說最近媽媽的身體不好，人變瘦了，所以她打算在假期回家看看媽媽，因為媽媽是屬於那些即使有病也不願去看醫生的人。之後，我也叫姐姐有時間就回家一趟，因為我離家很遠，不能要回就回。沒想到姐姐也來不及回去看媽媽，媽媽就走了。

　　其實，我剛來到這荒島時，第一時間就給媽媽寫了一封信，並告訴她這小島是多麼安全，環境是多麼幽靜，住在與世無爭的地方，我覺得很幸福，叫她不用擔心我。信是寄了，只可惜沒有順利到達媽媽手裡。後來，我又到店裡挑了一張風景明信片，好讓她看看我住的地方是多麼的安全。明信片寫好了，郵票也貼上了，只可惜我還沒來得及把明信片放進郵筒，就接到了噩耗。手裡的明信片，我永遠都無法寄出去了……

　　哭了一整天，什麼也沒有吃，同事給我端來了一碗面。面冷了，我還是沒有碰過，心痛到了極點，我發現自己就像失去了知覺。躺在床上，眼睛腫得幾乎睜不開了，呆呆地看著天花板，想起了媽媽，想起了過去好多好多的回憶，突然覺得自己很不孝，從小我就是家裡的霸王，雖然家裡稱不上富裕，但我要的東西，幾乎都能得到。媽媽辛苦了那麼多年，我還來不及報答，她卻離我而去了。我很對不起媽媽，心裡有著萬分的遺憾。人為什麼總在失去後才會懂得珍惜……

　　那一夜，我胡思亂想，累得什麼力氣都沒了，頭疼得很。躺在床上，突然我變得很清醒：　這樣下去只會把自己弄得越來越垮，現在只有你一個人，誰也幫不了你，你要自己站起來，要勇敢地走下去。我拖著腳步下床，拿起那碗面，一口一口慢慢地放進嘴裡，而眼淚也不停地掉進碗裡。其實，我一點也不餓，逼自己吃點麵條是不要讓自己生病倒下去。不知為何吃了幾口，我又坐在一角開始哭了起來。

　　躺在床上發呆，痛哭……突然電話響起了，另一位好朋友從倫敦打來，他陪我在電話裡談了好幾個小時，我都無法閉上雙眼睡去，情緒還是起伏不定，一時可以很冷靜地聽朋友說話，一時卻失控地哭……那一夜，我想我是過度疲勞而昏睡過去的。

　　哭了一整天，第二天早上起來時頭暈腦脹，雙眼紅腫，全身乏力，但我堅持拖著疲憊的腳步到超市，買了一束白色的菊花。寫了一封信給媽媽，把心底要說的話一一寫出來，我走到海邊，把信放進海裡，任由它漂走，我知道媽媽會看到我寫給她的這封信。我對著大海發呆，之後又呆呆地走回去。天空灰暗，細雨紛飛，好像老天爺也為我這個突然喪母的孩子而流下眼淚。回到房裡，淚還是不停地從眼睛裡湧出來，心還是很痛……有的朋友知道了這件事，都紛紛給我來電話安慰，每次拿起電話，聽到朋友的聲音，我就會失聲痛哭。有的朋友聽見我哭，也禁不住在電話中哭了起來。

　　性格倔強的我，很少哭，但母親的事，我卻哭了整整兩天。雖然我還是很難過，心情也無法恢復過來，但我在第三天回到了工作崗位上。我不能像以前那樣面帶笑容地對待顧客，那時候的我，不管怎麼擠，臉上也無法擠出一絲微笑。老闆沒有生我的氣，因為他能體諒我的心情。雖然媽媽的事，讓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但我儘量在工作時間保持最佳狀態。

　　後記：　媽媽逝世的事，我心裡的傷痛，只有我自己最清楚。這件事對我打擊很大，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我還是自己慢慢地站了起來。狠狠地跌倒，重新再爬起來，雖然過程很痛，但我變得比以前更堅強。沒有媽媽的日子，我依然會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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