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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說完,他故意親密地摟住小秀的肩膀,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賀夫人望著兒子離去的背影,目光黯然,美麗的臉龐也失去了光彩,仿佛失去水分的花朵,還帶著深深的隱痛。

  而一直站在樓梯上,自視冷靜自持的賀董事長也在兒子消失在夜幕下的那一刻發出低沉的歎息聲。

  走出賀家大門時已是深夜,空曠的街道上,涼風呼呼吹過,四周一個人也沒有。

  小秀累積多時的怒火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爆發,她抓起賀軒箍住自己的手臂,狠狠地一口咬下,一道鮮紅的牙印立即清晰地浮現。

  誰知這一次賀軒居然沒有喊叫也沒有反抗,只是表情麻木地望著她,就好像這只手是假肢,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被他這樣死氣沉沉地望著,原本理直氣壯的小秀反而感到一陣恐懼,滿腹怨恨也不知該如何出口。隔了好半天的,小秀才結結巴巴地吐出一句:"你……你說話啊!"

  他依然沒有回答,只是更加無力地望著她,仿佛經歷九死一生,剛剛從沙漠裡走出來的倖存者,傾斜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很長。

  小秀被他眼裡的空茫嚇到了,趕忙去摸他的手,卻感到一陣冰涼。她的身子不由得一顫,理智告訴她不能讓這個男人一直在街上待下去,不然接下來,他說不定會一頭栽倒在地上。

  "你還有辦法開車嗎?如果沒有,我叫計程車送你回去!"她焦急地問。

  一陣輕風拂過,賀軒突然打了冷戰,黑曜石一般漆黑的眼睛又重新鍍上一層光芒。他撓了撓頭發,疲憊地歎了口氣:"我只是……我只是很累。"

  海邊,巴黎陽光別墅。

  冷清的月光像流水般傾瀉在花園裡,夜風中彌漫著百合花和玉蘭花的清香,空氣如雨季般潮濕。不遠處,海岸線上模糊的燈塔以及飄搖的漁火忽明忽暗,給夜增添了幾分詭秘的情調。海濤的呢喃順著寂靜一波波抵達,包圍著整座院子。

  小秀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從廚房裡走出來,來到蜷縮在沙發角落的賀軒的面前。他看上去精神仍然很差,臉龐泛著淡淡青色,而且一個晚上沒吃東西,身體已經沒什麼力氣,手腳和大腦都不太聽使喚。

  自從相識以來,小秀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她欲言又止,心底蕩漾著連她都陌生的酸楚。小秀默默地將粥碗遞到他的手裡,站在一旁看著他大口喝下。

  香噴噴的熱粥滑過喉嚨後,身體似乎舒暢了許多,賀軒的臉上漸漸浮起一絲光澤,同時也恢復了一貫的冷傲,他從沙發上站起身說:"我現在要上樓休息,而且不想被任何人打擾!"

  小秀早已習慣他的口氣,回答也顯得很平靜:"我會把廚房收拾完再走,免得落下偷懶怠工的話柄。"

  賀軒轉過身瞥了她一眼,卻沒有說話,徑直朝樓梯走去,背影和腳步聲都在小秀的注視下變得越來越遠。

  飄散著淡淡清洗液香味的廚房。

  洗碗池裡的水嘩嘩流淌著,白色的泡沫變魔術似的越漲越高,小秀站在洗台前認真洗著碗筷,絲絲縷縷的汗珠從額頭滑落,她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一恍神,面前的池水裡卻突然浮現出數小時前,在賀家大宅發生的那一幕,如同正在上映的一場電影那樣清晰。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就是她!"他當著父母的面脫口而出的這句驚人之語,雖然明知是句謊話,卻還是輕而易舉地擾亂了小秀心底一池春水。真是瘋了!她拍著自己不爭氣的腦袋,把覆滿泡沫的瓷碗狠狠地放入洗碗池內。

  突然間,樓上傳來一聲大叫,幾乎快要掀翻屋頂。

  手裡馬上就要洗乾淨的一隻碗撲通一聲跌入水池深處,她聯手也顧不上擦,便趕忙奔到二樓。用力推開賀軒臥室的門,一縷幽涼的月光從窗外透過淡紅色的紗幔似有若無地灑在床上,而賀軒則像丟了魂似的呆坐在床上,全身都已被冷汗浸透了。

  "發生了什麼事?"小秀連忙大聲地問。

  "噩夢……康琳……康琳回來了……"賀軒用雙手抱著自己的頭,神經質般地囈語著。

  康琳是誰?小秀對他口中冒出的這個像是個女人的名字尤其敏感,可她知道即便問,賀軒也不會回答。她又試圖把她和今晚在酒店碰到的那個女人聯繫到一起,可腦子裡明明清楚地記得,賀軒當時叫她"紫蘇"。

  強抑著內心紛亂的思緒,小秀慢慢地朝床邊走去,一心想著該怎麼安撫他。然而,不知是沉浸在噩夢裡無法抽離,還是在黑暗中看不清小秀的模樣,就在小秀靠近床沿的時候,賀軒竟一把伸出手將她緊緊抱住,像個孩子似的紮進她懷裡不住顫抖,完全失去了平日裡的霸氣。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小秀的心跳劇烈加速,呼吸也幾乎停止了,腦海深處偏偏又再一次響起今晚在賀家大宅,他當著父母的面說的那句話。她再也忍耐不住,慌忙一把將他推開,打開床頭櫃前的檯燈,激動地嚷著:"我不是什麼康琳,我是餘小秀!你看清楚點,要是再不老實睡覺,我就直接把你打暈過去!"

  房間裡突然明亮起來,賀軒用手擋住刺目的燈光,抬起頭,呆滯的視線固定在小秀身上……不一會兒,他僵直的身子又一點點滑進被子裡,最後,連頭也被淹沒。

  半開的窗戶那裡吹進來涼涼的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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