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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35

  倩茹學會了逛街。

  以前上班的時候,尤其是工作特別繁累的時候,總是想,什麼時候不用上班就好了,成天呆著,看看書,看看電視,那還不得過得跟神仙似的。

  事實上並非如此。

  辭職在家的倩茹漸漸地在輕閒裡覺出了兩分無聊。成天東抓抓西摸摸,不知該幹什麼好,電視是看到不要看了,開始一套一套地看日劇,看得眼睛幾乎要蹦出眼眶,一出門見了陽光便流起淚來,倩茹覺得自己簡直要成了山頂洞人了。

  於是放棄日劇,捧了書本來看。

  倩茹與甯顏不同,她不太喜歡看小說,以前看的書多半是些教育書,現在再捧起這些書來,忽地就有一個聲音低低地在心中說:看這個做什麼,你已經永遠不當老師了。於是就又擲開書,心裡有說不出的惆悵。

  蘇豫一天比一天忙,一邊要讀書,一邊要運作著他的那個公司。說是公司,不過三四個人,蘇豫頂了個經理的名頭,其實也在自己做業務,一個月裡頭總有半個月在外面,好在公司雖小,勝在靈活,蘇豫也懂得漸進的道理,只拿准了北方特別是西安這塊地方,有現成的熟了的客戶,舅舅也贊同他,說是螺絲殼裡也做得成道場,哪家大公司不是一點點從小到大做起來的?他還偷偷地投了錢在蘇豫這裡。老爺子一輩子能幹聰明,老了老了,攤上個能胡攪蠻纏又貪財的親家,只好自認倒楣,誰叫自個兒的兒子貪人家女兒的美色,好在小孫子是真的漂亮得跟金童子似的。老爺子是真心喜歡蘇豫,把錢投在他這兒,賺了以後養老的意思。

  於是倩茹開始一天一天地滿大街地逛,一家一家店裡進進出出,並不買很多的東西,就只看看就能殺很多的時間了。

  然後就回到空空的家裡,睡午覺,起來坐在窗邊吃花生醬,吃水果,吃各種小零食,摸摸一天天豐滿起來的臉頰,倩茹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空空的心裡有回聲傳來,直到有一天,倩茹在店裡試穿新的春裝時,驚駭地發現,原先的號碼完全套不上身,好容易穿上了,胸前的扣子叭地綻開,飛到窄小試衣間的一角。

  倩茹驚訝地細看鏡中脫去厚重的冬衣的自己,腰與腹間突出的肉,將內衣擠成一層層的皺折,倩茹不能置信地用手捏那一堆軟軟的肉,側過來側過去地照著鏡子,那個身架有點兒豐滿過頭的女子,真的是自己嗎?

  倩茹又湊得近些細看自己的臉,臉色倒是紅潤了,也光滑了,可是眼角皺紋不僅沒有消,反而鮮明起來。

  倩茹在更衣間裡坐下來,發了半天的愣。

  倩茹決定減肥。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將所有的零食都扔了。

  減肥大約是世上最難的一件事了,吃慣了零食真想戒口,不知怎麼的就那麼難,肚子裡長出了小爪子,不停地抓撓著,其實也不是餓,就只是坐立不安地,橫也不是豎也不是。

  倩茹等蘇豫回來時,怯怯地問他自己是不是這一向胖得厲害。

  蘇豫親熱地捏捏她的臉說:「還好啊。」

  倩茹不太滿意他這種了了的回答,拉了他,在他面前慢慢地轉著身子,叫他細看看,是不是真的胖得走了形。

  蘇豫還是說:「這樣正好正好。」

  倩茹歎了一口氣。

  她報了一個健美操的年卡,每天下午去跳操,跳得汗流夾背的,效果卻並不明顯,只覺跳起時全身那多出來的肉隨著人的躍起舞動一抖一抖,抖得倩茹一天比一天沮喪。

  有一天,蘇豫叫倩茹跟他一起出去陪西安來的那個客戶吃飯,說是人家特地請蘇經理跟夫人一塊兒去的。

  倩茹精心地打扮了一下,穿了件小V領的黑色禮服,那客戶是個高壯的北方男子,帶著兩位年青的女孩子,介紹說是他們公司公關部的。見了面就稱讚蘇夫人是美人,倩茹心裡舒服了不少。

  酒席中倩茹起身上洗手間,才要從小隔間裡出來,就只見有人小小聲地在說話,聽聲音就是那客戶帶來的兩個小姑娘。

  其中一個說:「你看那個蘇經理的太太算得上美人嗎?」

  另一個輕脆地笑說:「再年青個十歲也許算。現在嗎?」吃吃地笑得更歡:「你看她那小禮服,裹在身上象粽子一樣,還有她的妝,也落伍得很,現在哪還有人化得這樣珠圓玉潤的,跟唐朝人似的,唇色也不對。」

  「總之有點說不出的土,其實也不是土,就是象放在箱子裡時間長了的衣服,漂亮不漂亮的先別提,總帶著一股子樟腦丸子的味兒。」

  小姑娘們吃吃笑,混在水流的聲響裡。

  水聲中,倩茹聽小姑娘又說:「不過蘇經理倒是真帥。有點日系帥哥的感覺。哎,對了,蘇太太看上去要比他大許多的樣子嘛。」

  「我看至少要大個八九歲吧。我聽說現在的這家公司就是蘇太太家人幫他開的。」

  「噢,那難怪了。」

  倩茹等她們出去後帶著一身的燥熱捏了滿手的冷汗也走了出來,這之後的飯菜,全部堵在她的心頭。

  這以後,倩茹多了個習慣,常長時間地對著鏡子審視自己的容顏。偷眼看看身邊年青的二十七歲的周蘇豫,看他烏黑的頭髮,挺拔的身形,似乎還未褪盡絨毛的光潔的臉。倩茹就會緊緊地巴著他,仿佛這樣,才把一顆心安穩下來。然而耳朵跟子底下常常像是有人在低低地歎息似地說著話,細聽去,是蘇豫媽媽在說:你比我們蘇豫大這麼許多,我們蘇豫還是個孩子呢。

  蘇豫媽是不在了,可是她的那些觀念不知不覺地在倩茹的腦子占了一席之地,繼爾生了根,長了葉,花落了結了果,就成了她的想法,她的痛處。

  宛若蘇豫媽的靈魂附著於她的身上,固執得不肯離開。

  大伏天裡,倩茹生生打了一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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