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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我沒說話,淺淺笑著。

  兩個男人行走在我左右,我們的眼睛朝著前方,潮水一般的霧氣在夜色裡蒸騰,穿透過我們的身體和心臟。就這樣,我們慢慢走回了家。

  那個晚上,我撫摩著子牙的臉,懷念起了16歲那年與他的初次相見。還有,我想起了王克克,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我才能再次見到她。我很想幫幫她,儘管我並不知道自己的明天會怎麼樣,我後悔沒問她要個電話號碼。

  子牙翻了個身,留給我一個冰涼的脊背和一個冰涼的黑夜。

  子牙的長篇小說《數星星的情人》順利出版了,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放了一個不臭不響的屁。

  這個數過星星的情人,躺在我身邊數著他的錢。他煩躁地把那刀嶄新的鈔票甩來又甩去:「丫的,寫了一年多,熬夜苦戰,就得了這麼點錢。柳丁,你的長篇快寫好了嗎?丫的,你快點寫,寫好了也拿去出版。一定要賣個好價錢,不能像我一樣,把自己的文字賤賣了。」
  
  我的確在寫一個長篇小說,寫得天馬行空,雜亂無章。自己都看不明白,隔幾天不寫,就忘記了自己筆下女主人公的名字。把稿子重新翻一遍,才發現我的久違的女主人公已經死了好幾章了。

  這是我們到北京的第三個月,子牙實現了出書的理想,而他卻沒有我預料得那麼高興。有段時間,他很荒唐地拉著我四處尋找《數星星的情人》的盜版,他說一本書有了盜版才成功。

  我巴不得自己能結交幾個盜版商,千方百計求他們把子牙的《數星星的情人》偷了去。不是偷,是送。他們喜歡,就儘管印刷個幾萬幾十萬冊好了。那樣,我的親愛的子牙就不會焦慮不安了。

  子牙的《數星星的情人》賣了6000塊錢,還一下被買走了8年的版權。據說印刷了6000冊,給了子牙5本樣書。

  那天,子牙拎著5本樣書,不知道是因為太高興還是太難過,被一輛自行車撞崴了腳。沒等這個慘兮兮的書生回過神來,騎自行車的傢伙早跑了。光是治腳傷,就花了子牙稿費裡的十分之一。他送了本書給上司,上司也沒覺得出了本書有什麼偉大和特殊。在他養腳傷的半個月裡,上司照樣扣了他的工錢。

  子牙在家養傷期間,一群和我們一樣漂在北京的哥們川流不息地來看他。我用粗陋的廚技招待他們,似乎擺了半個月的流水席。子牙出書得了稿費,也算小小地出人頭地了一把,叫朋友們吃我做的菜,已經是很寒磣的事情了。吃飯時,不斷有人拿我的菜做文章,褒貶不一。更有才華橫溢者賦詩一句:子夜的菜,催命的符。

  我們住的是郊區的平房,好些鄰居探頭探腦,以為這些哥們是來抄家的。見床上躺著個人,遠遠地看著分不出性別,又以為是我們家在坐月子,還以為我是我們家的小保姆。如此等等,我頭疼的程度已經超過了子牙的腳疼。

  這番折騰,又花掉了子牙稿費裡的十分之二。他腳傷一好,就跑去辭職了,下決心買台二手電腦回來專職寫作。房東嫌棄我們前段時間太鬧騰,勒令我們搬家。搬就搬吧,索性租了一套樓房,一居室,傢俱齊全。雖則在郊區,每月1000塊的房租是雷打不動。

  子牙買了電腦,我們又搬到了新居。冷清倒冷清了許多,錢包卻空了。他沒了工作,電腦也不太好用,寫字的速度反而慢了下來。

  我當時想,是不是我應該出去找份工作呢?

  就在這個時候,我莫名其妙地收到一家雜誌社的約稿函。他們要什麼成人小說,風格要偏離主流一點,最好帶點曖昧的情色描寫。我把約稿函拿給子牙看,他一拍腦門:「對啊,就是這樣的。子夜,你快寫吧。『下半身』寫作是個大賣點呀,不管是雜誌還是將來你自己出版的單行本,你都可以用這樣的風格嘛。」
  
  「可我沒寫過這樣的,我的讀者群都是十七八歲的學生呀。」

  「什麼讀者群,不是我笑話你,你有什麼讀者群呀。你現在連自己的定位都沒拿准呢,為什麼不嘗試下新的風格呢?老給那些學生看的雜誌寫稿子,你不覺得膩啊?況且……」
  
  「況且這次的稿費很高,是嗎?」

  「不光是這次,是你以後的身價也會變高。柳丁,我自己不能有大出息,可是我要讓你有大出息。是的,就這樣決定了,你寫吧。來來來,我把電腦讓給你。」
  
  我的手指觸碰到鍵盤,劈裡啪啦,敲出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文字。我賣出了第一篇成人小說,稿費是子牙《數星星的情人》的二分之一,足足3000塊錢。

  子牙寫的15萬字,賣了6000塊;我寫的8000字,賣了3000塊。

  他說:「丫的,這個世道。」

  他來北京後,說的最多的詞語,恐怕就是這個「丫的」(如果「丫的」算是一個詞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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