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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常覺得自己要求的並不算多,甚至是簡單到極點的某種最尋常的欲望。熱鬧地活著,溫暖地活著,和自己相愛的人永遠不分開。我要的愛情就是這樣平常,然而我就是得不到。

  2006年1月1日的上海,它的美麗有增無減。無數遊客蜂湧而至,驚異著國際大都會的極致繁華。我抱著我的女兒非非,站立在東方明珠塔底下。非非揮舞著小胳膊,圓圓的眼睛裡寫滿了好奇。她對這個世界充滿了疑惑,只是,她的疑惑比我對這個世界的疑惑純潔一萬倍。

  非非已經滿一百天了,這意味著我擁有她也快3個多月了。她慢慢學會認人了,而且只喜歡粘著我。除了我,誰也抱不走她。

  讓我高興的是,非非的語言表達能力很不錯,沒事就自言自語,自說自話——嗯哈啊啊、嘰咕嚕嚕、嘎吱呀呀。我講童話故事給她聽的時候,她會馬上安靜下來,裝作聽得很明白的樣子。

  過了一陣子後,非非口中吐出的第一個完整的詞彙是「爸爸」。

  非非,你的爸爸出了一趟遠門,要很久才能回來。你的爸爸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莫恩然。他x笑起來的時候,總是露出很白的牙齒,像皓皓的月色;他從來不發脾氣,喜歡把一切收拾著井井有條;他的手指細細長長,會彈奏蕭邦的夜曲(水一樣流暢的琴聲,陰鬱裡的自我安慰和自我催眠,總是能打動任何人的心靈)。非非,你有一個很完美的爸爸,他的名字……你一定要記得他的名字——莫恩然。

  莫不如是,普施恩澤,不負然諾——人生不過如此,並沒有什麼了不起。把恩惠和福澤給我們所愛的人,這才是我們不可違背的諾言。遵守了這個諾言,我們才有幸福的可能。

  非非,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懂得。我所做的只有兩件事情:一件是理所當然地等你長大,另一件是……我等待著你的諒解。我知道你會恨我,就如同當初我也恨過自己的母親。而我,說到底只是你的養母,而且我虧欠了你的父親太多太多。

  恩然,我虧欠你的,是我永遠不可能還清的。

  恩然,我曾經等過你,直到有天我意識到你不可能再回來。在這座如花似錦、燈火迷醉的城市,我需要一個用來欺騙自己,促使自己生存下去的謊言。所以我常常對著天空,編撰著我們的未來。

  恩然,恩然……或者我從來都是在你身邊,我沒有離開過——我是你流浪時候看到的一隻蝴蝶,我是你難過時候的一瓶白酒,我是你快樂時候的滿臉笑容,我是緊貼你臉上的一縷頭髮,我是你打開家門後喝的一杯糖水。

  我就是你。

  我在寫故事,恩然,這是我的老本行。故事裡有方子牙、少年狼、諸葛名優和你,還有我自己。一個流離失所的女人和四個男人的故事,橫越了時間和空間的蒼蒼文字。

  關於這個故事的結尾,我等著你回來,我們一起寫完它。

  保護你到達天亮,感覺你是我的嬰兒一樣。

  我是誰的嬰兒?誰又是我的嬰兒呢?

  人可以作為個體存在,可是需要被旁人接納。不被接納的人是可恥的,是可歎可悲的。渴望被保護,不管是強大或者弱小,男人或者女人,都會渴望被保護。

  我一直尋求著保護,我是一個弱者。女人是弱者,何況我是敏感脆弱的女人。我需要被某個人甚至某些人保護著,我要的是一種認同與呵護。

  在不被認同的少女時代,我很自卑。首先我的出生就不能被父親認同,漸漸母親也無法認同我了。他們的婚姻是個笑話,而他們的結合是冷色調的幽默。我只是一個小丑。

  我做了很多事情來吸引他們的注意,證明我的存在。後來我才發現,我的存在本就是沒意義的。那些吸引過來的注意只會給我造成更大的傷害。

  我是私生女。

  事情從那天大表姐蘭若問我母親要一條綢裙,而母親沒滿足蘭若的要求。蘭若不可否認是我們整個家族最美麗的女人,即使傳言中她的私生活一塌糊塗。我那時候不明白什麼是「私生活」,母親告訴我,蘭若是個壞女人。怎麼壞?就好像妖孽或者鬼魅。

  這個妖孽或者鬼魅的女人蘭若,在得不到母親的綢裙後,走進了我的房間。

  12歲的我驚慌失措地從地板上站起來,怔怔地看著她。她微笑著:「柳丁,你從不出去玩嗎?你沒朋友嗎?我的小可憐……」

  她叫我「小可憐」,我聽著這半真半假的稱呼,重新坐到地板,繼續玩我的拼圖。

  「柳丁,我知道的,你是個寂寞的小可憐。他們都說我可憐,那是因為我已經長大,而且我足夠美麗。而你,從出生的時候,就註定了可憐的命運。你千萬別長大,越長大,你就會感到越淒涼……」
  
  「什麼是淒涼?」我對她的話有了些興趣,抬頭看她。

  她捏起我尖刻的下巴:「『淒涼』就是把你脫光了扔到雪地裡……隔一會把你用棉被捂暖……隔一會又把棉被扯了……『淒涼』就是這樣。『淒涼』還是下著雨的冬夜,你沒有任何取暖的工具,你身邊沒任何一個人的陪伴……你受盡了人們的冷眼……甚至問自己的姨媽要一條裙子都要被拒絕!」
  
  我掰開她捏著我下巴的手,眼淚噴湧而出。

  她雙手抱懷,一臉故作的難過:「柳丁,你是個私生女。你是你母親和別的男人生的,和你父親一點瓜葛也無。你母親才是造孽……她造了你這樣的孽種!我為你感到淒涼……懂得嗎?淒涼啊淒涼……」
  
  我不顧一切地撲向她:「你這個壞女人,你這個壞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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