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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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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塊錢一碗。」老闆說著就端上來一壺茶水,給他們每人面前擺了茶碗,挨個把茶水倒上。整整一天了,他們都沒喝一口熱水,顧不上燙嘴就喝起來,不大工夫就把一壺水喝光了。老闆又給茶壺裡放上茶葉,給裡面倒上開水,滿懷同情地說:「你們內地人真可憐,跑這麼遠的路到我們海南,吃不上喝不上受這麼多的罪。」 丁東國笑著給老闆說:「我們在內地都是有單位的人,我和老畢是從部隊轉業到鐵路分局的,老畢還是分局的勞資科長。」又指著杜泓伯給老闆說:「這位先生是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全國有名氣的作家。」指著夏侯博、歐陽莉雪、塗麗婕說:「他們都是名牌大學的研究生,大學老師。」 「在我這吃飯的內地人,在內地差不多都有很好的工作,為什麼要跑到海南受苦哩?」老闆給他們倒上茶水,對著炒米粉的廚師喊:「阿根,把肉多放些。」 「老闆,能闖海南的,都是人尖子裡頭的尖子。要是沒兩下子,哪敢闖海南!」丁東國給老闆搭上了話。 「你說這話我信,當年我們海南很多人闖南洋,現在新加坡、馬來西亞、香港、泰國很多華僑老闆都是我們海南人,有的還當上了總理部長級的大官。那些闖南洋的人都是很能幹的,不能幹的就不敢出去闖。」 「你們海南第一代闖南洋的人,肯定也受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 「我有個本家叔叔就是闖南洋的,在橡膠林裡搭了個棚子,整整住了三年,現在發展得有了自己的公司,資產都有一千多萬美元。不管那時候還是這時候,關鍵是要能吃苦,吃不了苦就什麼事情都幹不成。」 炒米粉端上來了,所謂的炒米粉就是把用米麵做的麵條加上肉絲、青菜,用青油、生抽炒上一遍。湯粉也端上來了,湯粉就是把米麵和青菜、肉絲放到開水裡煮了,給上面倒點青油。老闆果然給他們的量很多,裡面的肉也放得不少。 畢志磊見歐陽莉雪和塗麗婕的碗裡就是一些麵條,儘管青菜、肉絲的量不少,但營養不一定好,就把老闆拉到一邊,小聲說:「我們有位女同志,這幾天一直生病,你搞個營養一點的東西,我給你付錢。」 老闆琢磨了一會兒,說:「我給她做個番茄雞蛋湯,打進去兩個雞蛋,再加上番茄,營養也全面,味道也好。我不多收你們錢,一塊五就行了。」 畢志磊從口袋裡掏出一塊五毛錢,說:「你一會兒就說是送給我們的,不要說我給你付錢啦。」 老闆疑惑地點了下頭。 吃過飯,畢志磊對歐陽莉雪和塗麗婕說:「你們兩個先回招待所休息,我們幾個男的再到東湖三角池看看。再說,咱們必須要有交通工具,以後跑工作方便一些。」 塗麗婕還想跟著他們一塊到東湖三角池去,畢志磊沒等她說話就說:「你跟歐陽莉雪先回招待所休息,身體不好找到工作也幹不好,老闆照樣炒你魷魚。」 塗麗婕琢磨了一會兒,跟著歐陽莉雪一塊朝招待所走去。第三章 初夜時分,東湖三角池一帶沒有路燈,但四周樓房的燈光照到這裡,這裡就有了朦朧的光。茂密的椰子樹下,賣報紙的已經離去,賣盒飯的還在,一聲連著一聲喊叫,兜售廉價的充饑物。跑了一天工作的闖海人,沒有錢住宿,就在椰子樹下鋪張草席或者塑膠布,就地一臥也能將就一夜。湖裡的鴨子沒有了,卻飛來了蚊蟲,轟炸機樣圍著他們叮咬。於是,有人買來蚊香,抵禦蚊子的襲擊。有人乾脆穿著長褲子長袖襯衣,連鞋都不脫,再用報紙把臉蓋上,照樣能睡一夜。還有的靠著椰子樹,坐在馬路牙子上。不時喧起陝北民歌、關中秦腔、河南幫子、江蘇揚劇、流行歌曲,和著口琴聲、笛子聲、二胡聲、吉他聲的伴奏。有一些來自新疆的彈起了冬不拉和三弦,幾個新疆男女隨著旋律跳起舞蹈。男的把脖子一擰,女的也把脖子一擰;男的把腰一扭,女的也把腰一扭;男的把屁股一擺,女的也把屁股一擺。擰脖子扭腰擺屁股配合得天衣無縫,動作一致,不差分毫。人們都圍過去看,形成一個很大的圓圈,一齊拍著巴掌打節拍。有會跳新疆舞的漢人也走進圈子裡面,加入舞蹈的行列。一曲舞畢,立即有人走進圈子,自己給自己報幕說我給大家表演個什麼,同樣得到熱烈的掌聲。此時此地,誰也不會想到這是一群食宿沒有著落被稱為盲流的人。 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走到場子中間,給大家鞠了個躬,大聲說:「我來自北京,給大家朗誦一首詩,這首詩的名字是《影子》!」說完,乾咳一聲清了清嗓子,腦袋猛地朝天空一仰,胸脯一挺,右臂朝著前方一伸,做了一個很英武的造型,大聲朗誦起來: 當光明處在前方的時候, 黑暗就跟隨在後邊; 當光明處在左邊的時候, 黑暗就跟隨在右邊; 當光明處在右邊的時候, 黑暗就伴隨在左邊; 當我們把光明舉到頭頂的時候, 黑暗就被我們踏在腳下! 年輕人的朗誦伴隨著動作和表情,很煽情,朗誦完畢,立即得到一陣更為熱烈的掌聲,還有人大聲叫好。 所有的表演都是自發的,沒有人組織,沒有人發動,卻有人踴躍參與,根本沒有間斷,表演的品質並不次於專業歌舞團的演出。小小的東湖三角池,盈滿了歌聲和舞蹈,到處都是歡樂和掌聲。 「真沒有想到,這裡還有這麼快樂的事情!」丁東國感慨地說。 「人活的是個心境,就是那些有一百萬存款的人,不一定有這種心情。」畢志磊也感慨地說。 「我以後非要寫部以闖海人為題材的長篇小說,把我們這代人闖海南的經歷記錄下來,讓後人知道我們在海南是怎樣闖蕩的!」杜泓伯也感慨地說。 「海南對人才的吸引,並不都是物質的作用。更多的是這裡的自由空氣,恐怕是最吸引人才的方面。就像現在的演出,不需要任何部門審查,大家湊到一塊,興致來了就抒發起來,多麼自由,多麼灑脫……」夏侯博也有了感慨。 王傑超不在意地笑了一下,說:「我們老家的人常說,叫花子唱戲窮快樂。這陣快樂完了,一會兒睡覺還得找地方,沒有錢只能倒在這裡叫蚊子咬,有錢了就能住酒店,再有錢還能住總統套間,是住總統套間快活還是倒在這裡叫蚊子咬快活?」 丁東國又給王傑超對上了:「這陣住總統套間的人,有幾個在跳舞唱歌,說不定還為啥事情愁得睡不著覺哩。這些夜裡倒在湖邊叫蚊子咬的人,這陣卻在跳舞唱歌,你說誰快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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