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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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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回法國,薩拉不想回法國,她想留在瓜地馬拉。」JP說。 「就這樣?」 「就這樣。」 「為什麼你們兩個沒找一個折中的方式妥協一下呢?」我說,「法國和瓜地馬拉中間是哪裡?百慕大?我地理學得不好。」 他笑起來,「我也不知道……那是過去的事情了。」 他吃了一口巧克力點心問我:「Claire,你願意跟我去法國嗎?」 話題一不小心嚴肅了,我說:「如果你邀請,我願意抽空去旅遊。」 「除了留學,你以前也去過的,是嗎?」 「去過幾次,但是那是工作,不是旅遊。坐在領導的大黑車子裡,陪他們開會觀光購物。」 「真可憐。」他說。 「這個就算可憐了?我還沒有跟你說我吃飯的事兒呢。」 「吃飯怎麼了?」 「昨天你請我吃法國菜,我非常感動。我自己可不會去那種餐廳,貴得要命。跟著領導吃我還得翻譯。只有可能發生兩種情況:要麼就是一場下來,沒耽誤工作也沒耽誤吃,就是自己吃了些什麼根本就不知道;要麼就是趕上領導興致好,話說得多了,我除了第一道奶油湯,什麼都吃不到,最後同事給我拿兩盒飯讓我回家墊肚子,我以為是我自己沒有吃完的魚肚和牛排呢,結果一打開:白菜燒丸子。」 我說得他哈哈笑起來,把我的手握住,「那咱們今天還去同一家餐廳吧?要另外一個menu。」 我把他的手反握住,「JP,一直蒙你請吃飯,實在不好意思,今天晚上我請你吧。」 「可以啊。」他非常高興,「去哪裡?」 「朝鮮人區有很多不錯的小館子,我認識一家參雞湯店。參雞湯你知道嗎?很小的母雞肚子裡面裝滿糯米大棗和沙參,熬很多個小時才出來的湯,白湯,很補身體。冬天暖胃,夏天解暑,你想試試不?」 「行,說得我都餓了,咱們去吧。」 於是我們兩個從中街直奔瀋陽市的朝鮮族人聚居區西塔,在長壽參雞湯店要了兩碗雞湯,連吃帶喝,大汗淋漓。 我心裡有事兒,吃飯不能這麼簡單。 JP正吃得香甜的時候,我又跳躍了一次,「你跟薩拉還有聯繫沒有?」 他一口糯米飯正在嘴裡,沒嚼幾下就咽進去了,「沒,沒有了。」 「別撒謊。」 「沒撒謊。」 「哦,你看這個酸蘿蔔你嘗了沒?我跟你說,咱倆來得有點晚了,六點鐘以前這裡還贈送雞仲肝呢。」 「……」他可能是被我跳躍蒙了,拿著吃湯的勺子想了一會兒,然後說,「酸蘿蔔我不想吃……不過我有薩拉的照片,你要不要看?」 「要看,在哪裡?」 「在我電腦裡。我的電腦在我酒店的房間裡。Claire,你願意去我的房間嗎?」 …… 太,跳,躍,了。 *** 這一次我同意了,因為我想看看他前情薩拉的樣子,也因為JP第二天就要走了,我因為要在學校監考所以不能送行,還因為憑我對他的瞭解,這個傢伙是不太有膽量強迫我做我不願意的事情的。 他的房間在喜來登酒店的二十四樓,很精緻的套間,屋子裡是他身上的桃子洗衣皂的味道,我看見一個碩大的灰色的硬殼行李箱,裡面的東西已經整齊密實地裝好了,他有兩雙一模一樣的系帶的黑色皮鞋,他是個整潔細心的人,這與我正好相反。 JP的電腦放在鏡子前面的書桌上,書桌旁邊放著一把椅子。這把椅子的寬窄很奇怪,它不是單人椅子,也不是雙人沙發:它是一把兩個人要緊緊貼在一起的椅子,或者是一人抱著另一人的椅子。我立即回頭看了看他。 可是JP只是走過來,站在書桌旁邊,在電腦上找到了那份標注著「瓜地馬拉」的影集,我注意到年份已經是二〇〇三年了,那一年,我剛剛大學畢業。 他把「瓜地馬拉」打開,找了一會兒,便對我說:「你看,這是薩拉。」 照片上是一個短頭髮的女孩,在海灘上,張著嘴巴大笑,原則上來講,不是那種典型的法國大女郎,沒有那麼高挑纖細,這張照片上也看不出什麼性感和魅力,但是勝在明朗愉快,法國人說這種姑娘「mignonne」,非常可愛。 我仔細看了看,「不錯,還有別的照片嗎?」 「沒有了。刪除了。」他坐在我對面的床角上對我說。 「為什麼留著這張呢?」 「是一段記憶。」 「如果,如果我想要你把這張照片也刪除呢?」我說。 他沒說話,我們相互看著對方,過了好一會兒,他走過來,似乎就是要刪掉那張照片,但是我把他的無線滑鼠拿開了,笑著說:「何必那麼認真呢?我就是開個玩笑。」 他也笑了,「好吧,那你看看這些照片吧,還有很多,我按照年份和工作地方分開了。你看照片,我收拾行李,我得把這些禮物裝到箱子裡面去。」 我便把他的那些照片一幀一幀地打開來看:他在非洲的工作和旅行;他在南美洲住過的酒店,邂逅的臭鼬和企鵝;他在菲律賓的辦公室;他在韓國的同事們;還有他在廣州、長沙、武漢和烏魯木齊的照片…… 我不無敬仰地說:「JP,你居然去過這麼多的地方。」 他一邊把東西裝箱,一邊笑著回答我:「大部分都是為了工作。」 然後我打開了一個實在不應該打開的影集,那上面寫著:197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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