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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100

  信是老羅父親寄來的,但應該是老羅的哥哥以他名義寫的,因為老羅父親沒念幾年書。

  信的內容還是關於遺產問題。

  遺產問題是該解決,但問題是,信中提到的很多事情都是小葉不知情的,而且,信裡寫的最多的一句話是「按照我們農村的風俗」。

  按照農村的風俗,女兒是沒有繼承權的。

  按照農村的風俗,父債子要還的。

  按照農村的風俗,兄弟是手足,當年老羅答應過給要培養哥哥的兒子,並且有個「助學基金」的,這些,兄弟姐妹都能作證……

  後來好不容易弄清楚了一些情形:

  老羅也算是個孝子了,但是他不想把一些要掏錢補貼自己家族的事情告訴小葉,所以很多與利益有關的事情都瞞著小葉,比如,他在老家的縣城裡給父母買了一套不錯的房子,兩房一廳,70多平米,總價近30萬,是在老羅的名下,三成首付,接下每月要付一千來塊的貸款。這事是瞞著小葉進行的,估計老羅當初操作這事時也有自己的考慮,一來給父母好一點的居住環境,二來他回家看看父母時也能在縣城家住個一兩天而不用去住農村的家或者住賓館,另外等以後父母百年後,偶爾與小葉一起去小縣城裡玩玩度度假也是生活的樂趣,或者還可以借給自己哥哥住,各種想法都是蠻好的。現在老羅走了,可房子的貸款還要繼續,但是以老人的實際情況,怎麼付得起貸款?

  老羅與他哥哥關係不錯,老羅哥哥是在結婚後因一次生病而留下了終生性的後遺症,再也不能用力勞作,這對一個農村人來說是很影響收入的,所以老羅哥哥的生活條件一直不好。老羅哥哥有個兒子,20歲,資質很好,喜歡畫畫,兩年前想考中國美院,但是美院的學費高得嚇人,當時老羅說:我來搞個助學基金,只要侄子能考上大學,學費都由他來承擔。也正是老羅的承諾,老羅哥哥的兒子毫無後顧之憂地報考了美院並被錄取,老羅也實踐了他的承諾,每學年給侄子繳納上萬的學費。但是,為了不給自己家裡帶來消極因素,這個基金也是瞞著小葉的,老羅甚至從不讓侄子來自己家玩,哪怕美院離自己家不過一個小時不到的公車路程。現在老羅去世,但是侄子的書還得繼續念,可是,讓那樣的家庭承擔如此高昂的學費,這是不可想像的,於是老羅哥哥提到了那個「助學基金」……

  突然明白了老羅的苦,這裡的支出,那裡的補貼,大城市的房子貸款,鄉下的贍養和資助……到處都要錢,縱有20來萬的年薪,還是覺得錢不夠花,於是毫不顧惜地辭了工作要去創業。

  現在,老羅去世,到處都是要錢的手伸向老羅的遺產。

  信裡,老羅父親提出方案:老羅的家產他們有一半的獲得權,另外,希望小葉能完成老羅的願望和承諾,用助學基金裡的錢完成侄子的學業。

  這幾天裡,關於小葉家的財政壓力和經濟危機,我已經有所知道,因為小葉幾次對我說:她得賣房子了,她還有兩套房子的貸款沒還清,還要養綠袖,其他不說,連她那麼信任和中意的阿姨,她怕也得忍痛辭掉,因為她付不起錢。

  我很理解。就算我那才60平米的舊房子,養它也要不少亂七八糟費用,何況小葉現在住的超過150平米的豪宅:2塊一平米的物業費,水電費,網路費,電話費,有線電視費,還沒開始享受就得支付每月六七百的費用。小葉現在是產假中,每月只有千把塊的收入,就算兩個月後重新回報社努力工作(真是慶倖她還沒有辭職!),每月也就四五千塊,根本不夠這個家的支出,不賣房子是不可能的。

  小葉在痛失親人的同時還要承受經濟的壓力,而現在這封信,似乎在提醒她:賣房還不夠呢。

  扔了信,小葉大聲號哭:我該怎麼辦,老羅,你把這攤子甩給我,我該怎麼辦?我跟隨你去算了,我吃不消整這些個事,我沒能力的,你要把我逼瘋的……老羅,我恨你!

  小葉發瘋一樣在床上全身撲騰,甚至要拿頭撞牆來發洩,我死死抱住她。這本是一件可以協商解決的事情,但小葉現在的心態脆弱地如紙一般薄的玻璃,一點點事態都能讓她粉碎。

  我趕緊給林森電話,問問他有什麼可行性方案,在我熟悉的圈子裡,也就林森經歷過的事情多點,什麼結婚離婚,問他估計能有點用。林森一聽就說我下班後就過來。

  我給小葉放點音樂,讓她安靜,再給她絞塊熱毛巾,洗把臉,告訴她,這件事情不用她來管,有經驗的人會替她辦好的。

  林森來了,他看了信,說,這樣吧,我有一位律師朋友,讓他來處理這事情,按法律條款來,別說什麼「農村風俗」,綠袖該得的利益一分都不能少她,當然,也會考慮老羅父母的利益,他們畢竟也不容易……

  小葉看著他,點點頭,臉蒼白得像大病初愈的樣子。

  小葉媽媽留林森一起吃飯,林森也不客氣。

  阿姨燒得菜還是那麼好吃,雖然在菜肴上花的成本沒以前那麼高了,但是葷的素的湯的,該有的都有,搭配地很好。林森在餐桌上努力調節氣氛,講了兩個辦公室笑話給我們聽,把阿姨和小葉媽媽逗笑了,小葉臉上也有了點紅暈。

  101

  湯老師訓完我們的稿子接著訓我們不如意的業績。

  第二輪賣雜誌動員會上,我遠遠地躲在眾人身後,但是還是被湯老師的目光牢牢揪住:尤其那些連一半都沒訂出去的,別像沒事一樣!這是一名時尚消費雜誌記者的最必要的潛質,連最基本的要求都達不到,還吃這碗飯幹什麼?

  還好我心理準備充分,隨時帶著發洩橡皮狗,湯老師在上面訓,我在下面狠狠揪狗狗的耳朵,猶如隔山打虎,湯老師的威力全都被可憐的狗狗承受了。

  大會後又是專家門診時間,這下我沒轍了,敗仗之將,也只能鼓足勇氣面對主帥。

  這段時間你在幹什麼?快兩周了,一點收穫都沒有嗎?他問。

  一個好朋友出事了,我在幫她,結果無暇顧及。我低聲解釋。

  湯老師不說話,然後說:這些都是考察記者的評分依據,這些依據將決定你的年終獎甚至明年是否被續簽,你要知道,現在找工作不容易。

  我低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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