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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我在想,那個失蹤的驢友,是不是有這種可能,她被毒蛇毒蟲襲擊了?」長久不說話的豹子突然說到。

  毒蛇?我心頭一冷。不自覺地拿出手機看時間,都過去好多個小時了,遭了毒蛇的話還會有活路嗎?

  豹子與人通電話:「不管怎樣,先有個準備,到時候發現若真的是被毒蛇毒蟲襲擊,就能贏得些時間了。」

  到了村子,已經有領隊在那裡臨時設了指揮部,以方便各方的聯絡接洽。豹子從登山包裡取了件抓絨衣出來,讓我穿上,說:「我們要登山了,你跟得上嗎?」

  「能。」 我說。

  他想了想,又從口袋裡取出一個橙黃的哨子,掛在我脖子上,說:「萬一你跟不上,四周又沒人,心裡慌了,就使勁吹哨子,這叫救命哨,懂嗎?」

  我點頭。當初那個領隊讓女驢友離開大本營時,若也能給她掛個救命哨,說不定就不會這樣了。

  豹子和領隊大步上山。我努力跟在他們身後。

  這兩小時的山路真要我的命了,但是,堅持就是勝利。

  氣喘吁吁到達野豬塘,這裡是女驢友最後出現的地方。領隊留給她的字條套在一個透明防水袋裡還在原地方,看來她沒回來過。豹子與其他領隊簡單交流後,就從不同方向深入到山林裡,我喉嚨燙得要冒煙,來不及歇口氣,又趕緊跟在他後面。

  山林裡沒路,很安靜,安靜得有點詭異,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狂亂的心跳聲。這就是清涼峰,有人大雪天裡跑這裡冬營,有人為它送命,有人在這裡迷路,有人受困於此,皆是因為,傳說中的它,那麼美。

  我緊緊盯著前方那個穿黃色衝鋒衣的男人,絕不能跟丟了。我不勇敢的,也不淡定的,真的,若我一人在這裡,我會害怕得放聲大哭。眼下,豹子,就是我唯一的依靠了。

  我感覺踩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天啊,是什麼啊?蛇?青蛙?蜥蜴?甚至是人的腿?我緊緊閉上眼睛,抖抖地摸出救命哨子,使勁吹。

  「幹嗎呢?」豹子回頭,緊張地問我。

  我指指腳下,眼淚幾乎都要下來了。豹子抓過我的腿,看了一下,哭笑不得地說:「一個廢棄的礦泉水瓶,裡面還有水,被一層浮土和樹葉覆蓋了。」

  誰這麼不道德,跑清涼峰來製造垃圾。「會是她的嗎?」我問。

  「不可能,這瓶有段時間了。」豹子把瓶子裝進一個塑膠兜裡。然後,他伸出手,緊緊抓住我的一隻手,繼續走路。

  我被他拉著手走,有點臉紅。但是,不害怕了。

  就在這時,離我們並不是很遠的地方,傳來一聲急促的哨子聲,接著有人喊叫:「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女驢友時,她處在昏迷狀態。她確實是被蛇襲擊了,小腿上相距1公分多的兩顆牙印,預示著那蛇,是條毒蛇。

  055

  人能在一場災難中存活下來,其實並不一定是件值得慶倖的事。我是這樣認為的。

  好多好多次,走在大街上,我會突然地慶倖自己身體健全,四肢完整,雙目明亮,觸覺正常。每一次我看到車禍或者其他災難降臨導致殘病的新聞,我都會問自己一句:若不幸的人是自己,我還有勇氣活下去嗎?然後深刻慶倖那人不是我。

  我從來不買彩票,因為我覺得我已經非常滿足,萬一中了獎,我會吃不消。

  我能忍受死亡,卻忍受不了身體的不完整。我知道我這樣的想法很不成熟,會侮辱身體有缺陷人士的尊嚴。事實上,我非常尊重和敬佩他們,只是,我不能去設想萬一哪天我也成了他們中的一員……

  女驢友被迅速抬下山去搶救。下面的內容,是根據現場情況由有經驗的領隊模擬而出:

  驢友離開大本營後去附近溜達,也許是前一天的順利登頂,讓她覺得清涼峰就是這麼一個風景區而已。

  她選了一些別致的場景拍了些照片。愛攝影的人都知道,只要端了鏡頭,會發現任何地方都值得拍照。她開始往稍遠的地方遊移,注意力都集中在鏡頭裡。

  後來,天氣突然變臉,她拍完最後一張,準備收工。這時,也許是不小心踩踏上了什麼,也許其他原因,反正,她感覺小腿上被什麼咬了一口。

  她回頭一看,這一看,立即讓她魂飛魄散:一條蛇,通身黑色,頭豎起,扁頸。

  立馬感覺傷口疼痛且日漸加重。抖抖地查看傷口,流血不多,且很快閉合變黑,周圍皮膚開始紅腫。

  她想喊救命,可是發不出聲來,不知道是一時失聰還是失聲。但是,出於自救的潛意識,她做了一件事:扯下了相機的帶子,緊緊紮在小腿上。

  她知道要在意識迷糊前作一件事情:喊救命。她應該喊了,可惜那時候正是陣雨時間,野豬塘的營地正混亂著躲雨,沒一人聽到。

  恐懼越來越大地包圍她。不知是真的還是心理作用,她感覺麻木開始向近心端蔓延。她已無法保持清醒。

  她想向營地靠近。她努力想辨別方向,但此刻,清涼峰在落單者面前露出了它最殘酷的一面:怎麼看怎麼都覺得哪兒都相似。

  女驢忍受著巨大的精神壓力,她先還瘸著一條腿走,後來完全是爬行,然而,她2小時的努力,爬出了一條近一裡的路,卻是越來越遠離大本營的無效掙扎。她也喊救命了,但是沒人聽到,這時候,她只需要有個小小的救命哨。

  再後來,她感到困倦,胸悶,噁心,全身冷。

  等到領隊發現她時,她完全是個泥人,蜷在那裡,如同一堆小小的土堆。

  在她被擔架抬走時,我見著了她一面,很年輕的女孩。

  完成搜救任務的領隊們陸續下山,我身旁只有豹子一人。

  我覺得冷,裹緊了豹子給我的抓絨衫,卻依舊冷。

  「豹子,那女孩,最壞的結果會是什麼?」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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