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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那時候,每天下午放學到晚自習之前有一個半小時,很多人選擇在學校吃晚餐。班上的女生總喜歡在這段時間裡找周然講解題目。那時段教室裡很安靜,有一些題目,連林曉維這樣數學成績很一般的人,都覺得提問的人太弱智。

  後來周然專門有個本子,列了各種最常見的題目的解法,當有人一而再地問他相同的問題時,他就直接把本子翻到某一頁遞給那人。再後來,周然總在這段時間裡出去與低年級同學打球,晚自習快開始了才一頭汗地回來。換作別人這麼愛玩,會被班主任罵死,但當對象是周然時,老師說:「適當放鬆,有助於提高學習效率。」

  那時曉維覺得周然這個人非常有意思,而且很有個性。雖然她也經常有不明白的問題,而且周然的座位與她只隔了兩個人,但是她從來不去請他解答。

  印象裡只有一回,外面下著雨,周然大概沒辦法出去打球,吃過飯便一直埋頭寫信。他寫的太專注,就沒人好意思去打擾他了。他每寫一行便停下來想想,曉維想,也許他在給那位傳說中的女朋友寫情書。

  她遇上了一道怎樣也搞不明白的代數題,奮戰十分鐘後決定放棄自力更生,拍了拍前面的男生:「你能幫我講講這道題嗎?」

  那男生急著去洗手間,順手把曉維的練習簿遞給周然:「老周,給她講一講。」

  曉維想周然鐵定要把他那本著名的筆記本翻開一頁給她看,她已經開始感到尷尬了。她沒想到的是,周然放下了筆,把信紙一折丟進桌洞,坐到她前面空出來的位置上,回頭在她的演算紙上把那道題目給她用最詳細的步驟寫了一遍,寫完後還問了一句:「能看明白嗎?」

  曉維點點頭。周然又回到座位上。那張演算紙,後來被曉維的同桌沒收了。

  林曉維收回神志,看了一眼周然那輪廓一直沒怎麼變的側臉。幾秒鐘的時間裡,那名英俊乾淨的少年轉瞬成為眼前這個深沉成熟的男人,曉維只感到恍如隔世。

  曉維在書房裡做完工作,陪著周爸周媽又看了一整集家常裡短雞毛蒜皮的連續劇後,被他們攆走,讓她去睡覺。一刻鐘前,周然受不了電視劇裡的婆婆媽媽,早已經離開了。

  前一晚仗著公婆不在家,曉維出了口惡氣。今晚她卻沒勇氣受著老人家的注目禮公然去客房。

  事實上今天早晨起床時她就後悔了,她擔心在這個家裡氣到兩位老人。她把床鋪收拾得整整齊齊,在屋子裡轉來轉去想足了三條藉口才把門打開。然後,她也不知道周然怎麼辦到的,兩位老人不在家,周然起得比平時早很多,在客廳裡看報。他倆前一晚的決裂,在老人面前完全沒露餡兒。

  曉維硬著頭皮又回到她與周然的臥室。周然頭髮濕濕的,顯然剛剛洗過澡,也不知道拖著皮骨都受傷的那只手怎麼辦到的。

  曉維抱著浴袍打算也去洗澡,周然無聲地遞給她一隻薄薄的橡膠手套,一次性的,邊緣有一圈防水膏藥。她愣了一下,方才反應過來,她的手上也有一點小傷。

  這也太小題大作了。曉維搖搖頭,沒伸手去接。待走到浴室門口時,還是覺得缺了點什麼,她回頭說了聲「謝謝」,不等聽到周然的回應,就把門關上了。

  曉維頭髮半幹未幹地出來時,一直在看雜誌的周然顯然在等她。

  曉維說:「周然,我什麼也不想跟你說,也不想聽你說。我心意已決,你再多說也沒用。」

  若論硬碰硬的口才,三個曉維也不是周然的對手,她經常有理也辯不出道理。可是她卻總能準確無誤地堵住周然即將出口的話,讓他像受潮的啞炮一樣,無言以對。

  周然本來想說很多,最終卻也只說了一句話:「我不想離婚,也不同意離婚。」

  曉維繞到床的另一邊,靠著床沿躺下,背對著周然。他們的這張床足夠大,躺四個人都沒問題。這話是周然曾經說過的。

  幾年前,當曉維剛買回這張床,周然這樣講時,曉維說:「思想淫穢!」周然一臉的無辜:「你,我,一雙兒女,怎麼淫穢了?」

  那時周然和曉維真的曾經計畫過,他們將來應該要兩個孩子。因為繼承他倆的基因的孩子,很容易或者太孤僻如周然,或者太寂寞如曉維,這樣個性的孩子如果孤孤單單無人作伴的話,只會雪上加霜。

  曉維輕輕地歎了口氣,坐了起來。可能是因為周然與她今晚處得很友善,也可能是因為她回想起了很多往事,她的口氣都硬不起來,反而帶了幾分哀求的味道:「周然,我們倆,認識這麼久,雖然鬧過很多不愉快,卻也沒真的撕破過臉。我們都是文明人,好聚好散,別鬧笑話給人看好不好?」

  周然無力地說:「鬧也是你要鬧。」

  曉維恨恨地重新躺下,用單被蒙住了頭。她本來還有一肚子的話,諸如怎樣單方面離婚,想一股腦都解釋給周然聽,但話到嘴邊,她竟懶得說了。

  這一夜曉維又沒睡好。似乎是一直清醒著的,但呈現於腦海中的景象又分明是夢境。

  夢裡她埋頭答卷子,似乎是當年的高考模擬測試。最後兩題有難度,她找不到好思路,左右張望一下,大家都差不多,有人擰眉毛,有人揪頭髮,有人用力吐氣,只除了與她隔著一排靠窗坐的周然。他不知多久前就做完了,不檢查,也不交卷,就托著下巴怔怔地望著窗外天空的雲彩。

  另一場夢裡,體育課上她和幾個女同學藉口身體原因坐在操場一角偷懶。那天男生一千五百米測試,要圍著小操場跑五圈半。女孩子們聲嘶力竭地替她們的王子周然加油鼓勁,恨不得上去替他跑。周然跑得不緊不慢,卻也排在前幾名,輕輕鬆松到了終點。當好多男孩子憋得臉通紅,全身被汗浸透,累得癱倒在地上時,周然已經面不改色地到操場另一邊打籃球去了。

  這夢境的色調清澈而明亮,天空湛藍,雲朵潔白,像純美的青春校園片,而曉維卻感到那場景如此寂寥,就像一出懸疑劇的開場,畫面越美,便讓人越發壓抑而緊張。所以當夢境中的她由看客突然成為主角,落櫻繽紛中,面容已變得成熟穩重的周然對她說:「曉維,嫁給我吧。」夢中的林曉維果斷地說:「不。」

  四周霎時成為荒蕪之地,一切都不見,曉維也一身冷汗地驚醒了,然後再也睡不著。

  她也疑心周然沒睡著。因為周然沉睡時的呼吸聲一向輕微綿長,而這一整夜,她幾乎沒聽到。

  第二天,周然的會議從早晨開始便密密地排著。因為公司正在規範改制,他被那些人吵得耳朵疼,又因為不得不頻頻發言而口乾舌燥。

  終於空閒下來,他在辦公室裡一口氣喝了兩大杯水,給他的一位律師朋友撥了個電話:

  「單方面離婚這種情況,除了分居兩年外,還有別的方式嗎?」

  「問這個做什麼?」律師在電話那頭提高音量,「先聲明,我是經濟法律師,我絕不授理離婚案件!」

  「裝吧,周安巧,你又不是沒經手過。」

  「對對,我就接過一回離婚案子,就遭了報應,這兩年裡我一共失戀了六次,而且都是被甩的那一方。離婚的是別人,我只是工作而已,關我什麼事?以後我也不接這種損功德的差事了。你愛找誰找誰去。」與周然同姓的律師說,「不過身為朋友我提醒你一句,離婚簡單,簽個字就行,重婚可就難嘍,不脫你幾層皮別想得逞,你眼前就有前車之鑒呀。夥計,腦子放清醒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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