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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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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她只想多消磨一會兒時間,想清楚一些話的邏輯。 一小時後,廚房裡的活兒全做完了。曉維解下圍裙走進客廳。 她有些意外地看到周然坐在客廳裡看電視。影視頻道播著一部黑白老電影,仍然鎖定在他們吃飯前的靜音狀態,而周然看得很專注。 曉維瞥了一眼螢幕,那是她最喜歡的電影之一,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看,每年總會重看上一兩遍,曾經看得周然很心煩。 不知何時,他也對這部片子感興趣了。 曉維從包裡取出一份列印好的檔。她坐到一張單人沙發上,距周然有一米的距離。她把那份文件輕輕推到周然的面前。 周然看了文件的標題一眼,將目光投向她:「這是什麼?」 曉維迎上他的目光,沒有躲閃:「就是標題上的意思。你不可能不懂的。」 周然單手執起那份有三頁紙的文件,隨意翻了翻。他翻文件的時候,曉維說:「周然,我們可以先不辦理正式離婚手續,但我希望我們能達成一個正式的離婚協議。對外我們可以繼續裝作一對夫妻,但對你我而言,我們各過各的生活。等你認為機會合適、不會給你造成很壞影響的時候,我們就立即去民政局簽字。」 周然一言不發地把那份材料翻回第一頁,從頭看起,逐字逐句,看得很慢。 曉維被他弄得有些沉不住氣:「每一項條款,都對你有利無害。我們結婚的時候沒有太多錢,而現在我們的錢,我也沒出過太多力。這些我都很清楚。我一向不是貪心的女人,我只拿我認為合理的部分。」 「你覺得,你我在這上面簽了字,這份文件就合法有效嗎?」 「我不介意它是否具有法律效力,但我相信你,周然。只要你肯簽字,你就一定會守諾。」 周然把那份文件慢慢撕掉,當他大力牽動著受傷的手指時,眉頭也沒皺一下。 曉維冷冷地看著他:「周然,你有話說話。那是我列印的檔,輪不到你來撕。」 「可是你列的那些條款,如果傳出去,會讓我成為一個笑話。」周然用那只受傷的手,把他撕成碎片的文件揉成一團。 林曉維別開眼,不去看周然那只還包著一半繃帶的手。 她是那種看見別人受傷流血自己先打顫的人,所以她方才心底那一抖,當然不是因為心疼周然。 曉維默念到十,把目光從吊燈上又轉回周然臉上。 夫妻多年,雖然缺乏交流,可只要肯用心一點,她到底還是很懂他的。剛才他那句話,在字面的背後意味著什麼,她十分明白,所以她不去糾結那個字眼,因為不會有結果。 她的口氣比先前更鎮靜:「周然,你這又是何苦呀。你這麼拖著我所剩無幾的青春,是為了報復我嗎?」 周然看著她,表情複雜難解。 林曉維又把目光轉向別處,乾笑了一聲:「拜託你,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就像我傷害了你似的。誠然我不是一個好妻子,可我也沒做過什麼特別對不起你的事情是不是?」 周然還是沒說話。 對談判欠缺經驗與技巧的林曉維,面對周然的冷處理,面對這種死寂,她實在難以忍受。她想了想,又開口:「其實呢,我既無身家背景,又沒有過人的才貌,與你在一起,不會為你增添什麼光彩,帶來什麼榮耀與利益,離開你,你也不會有任何損失。你何必一再地拒絕我的請求,何不成全我呢?」 周然深吸了一口氣:「曉維,別為了與我辯論就口不擇言,這種說話風格不適合你。」 林曉維又笑了一下,聲音裡帶了一點點的尖銳:「這本來就是我的風格,你不怎麼見到而已。」 她的確不適應這樣尖酸地與人說話,氣不到別人,卻先氣到自己,縱然她神色平靜表情淡然,但她搭在沙發扶手上的左手卻在不易察覺地微微抖著。 周然突然探身過來,抓住她的手腕。 曉維先是一愣,隨後象觸電一般彈起來,在周然開口之前猛然掙開他的手,後退了兩步。 那個懷舊頻道好死不死地換了另一部新片,大大的標題打著《安娜。卡列尼娜》。 曉維指指螢幕:「周然,以前我看這片子時,你告訴我,女人應該以她為戒。可我覺得,安娜應該是我學習的榜樣。既然你有尋找自由的權利,那我也應該有追求愛情的權利是不是?給我一條出路,放過我吧。」 周然微仰著側臉看她。他的沉默並非故作姿態,他的確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一向習慣於曉維的安靜淡然。而眼前咄咄逼人反應也奇快的她,令他感到陌生與恍惚,無從應對。 他甚至分神地想起來,這樣的一種狀態,似乎曾經有過,在很久很久之前。 那時候,面對陌生的林曉維,他自感無心無力應付,便順理成章地選擇了轉身離開,忽略她的存在,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用他一貫對待棘手但是並不重要的事情的方式。 現在他仍然覺得無心無力,卻沒辦法再故技重施,因為那意味著徹底的放棄,那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周然看了林曉維很久,終於又開口,聲音有一點飄忽:「如果你真找到了愛情,我可以放你走。但在此之前,請你留下。」 曉維冷笑一聲說:「嗯,你這算是鼓勵我搞婚外情了?這倒也算是公平了,謝謝啊。」 周然剛才說完那句話就後悔了,此刻這個牙尖嘴利的曉維不同於以往的曉維,他很愚蠢地給自己布下了陷阱。不出他所料,曉維果然反擊得很精准又刻薄。 說完這句她還沒完,又補充:「但是,我有沒有必要為了這種公平也去搞一點事情出來呢?或者說,你其實是希望我也那樣的,因為如此一來,你和我就扯平了,我們可以站在同樣的高度上說話了?」 周然因為上周連日勞神勞力的談判和週末的一樁樁煩心事正犯著胃病,而他被撞傷的手因為剛才他自己的疏忽又添新傷,此時也有股劇痛沿著末梢神經蔓延到四肢百骸一直通向大腦,連太陽穴都在突突地劇疼。他用未受傷的手按了一下額頭,口氣軟到像在懇求:「曉維,我們改天再談這件事。你早點休息吧。」 「我倆沒什麼好談的。我困了,我要去睡覺。」曉維頭也不回地進了臥室,她落鎖的聲音很響。 周然去廚房倒了杯水,找出一片止痛藥吞下去。他平時輕易不喜歡吃藥的,有點小病都寧可扛著。可是現在他的手實在是疼,頭也疼。 不過十分鐘後,曉維就穿著浴袍,抱著一團衣服出來,進了對面的客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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