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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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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心知肚明,這些話與其說是曾雯的囑咐,不如說是曾老太的意思。據康康告密,他週末回家聽到媽媽和姥姥說起這件「醜事」,曾雯埋怨母親下手太重,也不知道傷了崔嫣沒有,要是有個萬一……曾老太口口聲聲說這張老臉被他們丟盡了,以後再也抬不起頭做人。可是當曾雯勸她「抬不起頭」就索性「低頭看孫子」的時候,她竟也沒再反駁。 康康讓崔嫣放寬心,老人家暫時不會給他們好臉色看,但也做不出什麼「棒打鴛鴦」的事來。 事情發展得遠比想像中順利,崔嫣知道這並非她的幸運,一切的根源都在她的肚子裡,那個已不存在的孩子才是左右這件事的關鍵。沒有孩子,曾家人必然沒那麼輕易接納這段尷尬的關係。可曾斐呢?他所有決絕的信念不也是因為崔嫣的懷孕逼得他回不了頭,才硬著頭皮往前? 昨天,曾斐下班回家的路上給崔嫣買了枚戒指。曾斐說他不懂浪漫,但崔嫣那麼年輕,應該享受她應得的過程,所以該走的程式還是得走。最近公司事忙,他又為丁小野和封瀾的事奔走,等他找個時間陪崔嫣好好做一次產前的檢查,順道就去把手續辦了。即使誰都不來道賀,他也會給她一個簡單的儀式。 曾斐鮮少給女人買首飾,戒指尺寸有偏差,套在崔嫣無名指上有點松,稍稍用力就會脫出。他打算拿去首飾店修改戒圈,崔嫣堅持不讓。從戒指戴在她手上開始,她便不肯讓它離開自己身體片刻,仿佛拿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 曾斐覺得她有點傻氣,說服不了,也由得她去。 一整夜,崔嫣帶著戒指入睡,她必須緊緊握拳,才能確保它留在手中。吳江是不是婦產科大夫,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這所知名醫院的地位會讓他找到辦法,讓曾斐暫時相信孩子還在崔嫣身體裡,雖非長久之計,卻能解燃眉之急。 崔嫣想嫁給曾斐想到瘋魔。他日後怪她也好,憎她也罷,明天的事留給明天,總會有法子的,為此她會做一切努力,一如她把戒指牢牢固定在手中,哪怕它看上去註定不屬於她。 在吳江眼裡,崔嫣是個奇妙的人。她哀求的樣子楚楚可憐,逼急了似乎也只會未語淚先流,可任他拒絕多少次,理由從委婉變成直接,她都不改初衷,絕望而不退卻。 休息時間已過,吳江回到工作崗位。下午他坐門診,三個半小時過去,當最後一個病人離開,崔嫣卻依然坐在原本的位置一動不動。 「你沒必要浪費時間。作為朋友,我不可能幫你去欺騙曾斐;作為醫生,我必須有最起碼的醫德,這是原則問題。走吧,我可以當你沒來過。」 吳江留下最後一句勸說的話,掉頭離開。 走廊兩旁診室的燈逐一熄滅,很多人從崔嫣身旁經過,離去。有護士過來詢問她是病人還是家屬,是否需要幫助。崔嫣搖頭,彎下腰去抱緊自己的胳膊。 或許明天她還會再來,在曾斐得知真相之前,崔嫣不會放棄任何一絲可能。只要往前一步,就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即使打回原形,也不過做回當初的可憐蟲,有什麼豁不出去的?然而,當走廊的燈也暗了下去,崔嫣覺得身上一陣冷過一陣,她像一隻餓昏了的流浪狗坐在雨中。 身邊再度傳來腳步聲,崔嫣抬起頭,看到去而複返的吳江。他還沒鄙視夠嗎?崔嫣想說話,來不及開口就遺忘在嘴邊。吳江身後站著的人不是曾斐又是誰? 吳江明明答應過會替她守密! 崔嫣徒勞地閉上雙眼。她還是太嫩。對於吳江來說,朋友和路人孰輕孰重,他自然分得清楚。 曾斐走過來,語帶責怪,「我說了會陪你來做檢查,為什麼要麻煩吳江?」 崔嫣喏喏地說了聲「對不起」,又覺得事情似乎不像她想的那樣。 吳江笑得溫和,「我們醫院的婦產科人實在太多,她害怕排隊也正常。這點小小的後門,偶爾開一次也沒什麼。」他又轉向曾斐,說,「她還年輕,情緒難免波動大一些,你應該多陪陪她。」 崔嫣跟在曾斐身後,聽他與吳江道別,又隨他走出醫院,那種不真實的感覺依舊在腦海裡盤旋。 「下班高峰期,這一帶太堵,我的車停得有點遠。」曾斐回頭來牽她的手,皺眉道,「難怪吳江說你低血糖,手怎麼涼成這樣?」 「吳江還跟你說了什麼?」崔嫣小心地問。 「說什麼?說你可憐巴巴地求他幫你插隊。你就這點出息?」曾斐低頭看她,眼裡帶笑,「好在檢查結果一切都好,吳江都跟我說了。下次我陪你來……你哭什麼?越來越莫名其妙。」 他趕著來接她,把車停在了靠近醫院的住宅社區裡。離開車水馬龍的主幹道,兩人拐進了一條路旁種滿了三角梅的小巷,賣涼皮的小販在前方吆喝,走不了一會兒就有三兩步臺階。 「小心點腳下。」曾斐提醒道。 崔嫣像孩子一般求道:「你背我好不好?」 曾斐一愣,見路旁並無太多人經過,竟也同意了,笑道:「就知道偷懶,不許把鼻涕眼淚蹭到我身上。」 他彎下腰,讓崔嫣趴在他背上,緩緩地往前走,那些曾有過的畫面也如老舊的膠片在眼前拉過。 送走靜琳的那天,從殯儀館出來,曾斐也是這麼背著崔嫣。她剛止住了哭泣,伏在他身上問:「我媽媽真的死了……人死了就不會難受了吧?」 曾斐承諾:「我會照顧你。」 崔嫣的臉貼著曾斐的脖子,少女鬢邊毛茸茸的碎發一下一下地掃過他的肌膚。她的聲音還帶著稚氣,固執地索要保證。 「真的,一輩子都照顧我?」 曾斐說:「當然。」 …… 剛接到吳江的電話時,曾斐心裡不是沒有過憤怒,他顛覆了自己的生活,換回來的竟然是個拙劣的謊言。然而這憤怒轉瞬屈服於無盡的心疼,崔嫣活在她自己的夢裡,他是那雙造夢的手。 「其心可誅,其情可恕。」這是吳江勸他的話。 曾斐想起的卻是丁小野剛自首時,他和封瀾的一次交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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