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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十多年來,我一家三代人一直住在簡陋狹小的三十多平方米的住宅,伴隨著兒子的啼哭、電視聲音的騷擾、婆婆癡傻的笑聲,度過了多少個日日夜夜。安居才能樂業啊!擁有像明珠花園這樣的別墅,是我以前做夢都想不到的事,這如同磁場般的巨大魔力,誘惑簡直是致命的!

  在一種孤獨的心緒中行走,在彷徨之中徘徊,這一場善與惡的爭鬥,魔鬼與神靈的廝殺,心靈在失望與絕望間碰撞, 最終理智戰勝自己心靈的邪惡和欲念,守住檢察官職業道德的最後防線。

  第二天早上,我向夏檢察長彙報後,將房產證交給了紀檢組秦組長。

  望著工作過的檢察大樓六根擎天柱支撐著十二層的辦公大樓,樓頂上面有一把利劍串過一個圓形球狀體直指長空,犀利而莊重。大門上國徽高懸,氣度莊重而嚴謹,神聖而肅穆,法律的威嚴不言自喻……我自豪、自信,我無愧於她!

  三

  很快,法院判決書下來了,刑事判決書上黑紙白字分明寫著:

  被告人文小力,犯強姦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被告人楊軍,犯強姦罪,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被告人程承,犯強姦罪,判處無期徒刑;

  被告人張鵬,犯強姦罪,判處有期徒刑六年;

  他們平均年齡還不到十七歲,是什麼促使他們這麼早就墮入了犯罪的深淵?我深深地思索著這樣一個問題。

  鐵窗中,他們流下了悔恨的淚水,良心的自責、絕望和恐懼壓迫著他們那負罪的心靈。家庭、父母還有那熟悉的環境將離他們而去。

  高牆外,含辛茹苦把他們培養大的父母更是捶胸頓足、仰天長歎、呼天喊地。

  警笛長鳴,檢察官作為死刑執行監斬官,我多次踏上這條路,多次眼睜睜看著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走向終結。

  我低頭看著手錶,距離目的地還有五分鐘的路程,文小力的生命已進入了以分為單位的倒計時。

  刑場設在市西郊的一片荒地,對面是同樣荒蕪的山岡。那兒沒有樹木,只有野生的蒿草,長得很茂盛,風吹過時,就有那種輕微的呼哨的聲音。

  刑場上戒備森嚴,只有持特別通行證的人員和車輛才能進入。

  宣讀了死刑執行命令,驗明正身後,法官對每個死囚都要問上一句:"你還有什麼說的嗎?"

  大難臨頭之際的求生本能,是這樣生動地跳蕩在那黑森森的瞳仁之中。人性中的許多密碼,或許就藏匿在靈魂中的某個黑三角裡。這是給他們提供最後的機會。有的案件,也有在這個時候發現新線索的。但有的死囚就是信口開河地胡說,目的是想多活幾天吧,當然這也只是他們的一廂情願。

  死是痛苦的,然而還有比死更為痛苦的東西,那就是等死。

  文小力坐在木椅子裡,他整個身體緊繃著,同樣緊繃的臉上帶著一種渴望的表情。可他什麼也沒說。我看到他的手關節因為握緊了拳頭而發白,看得出一種恐懼感在他心中慢慢升起,逐漸滲進骨髓。

  "文小力,抓緊時間,有什麼就說。"法官催促道。

  "我想和檢察官說。"文小力用祈求的目光望我。

  "你說吧。"我向他點點頭。

  "我寫了一封信,就算是遺書吧,在我離開這人世後,想請您親手交給我母親,我對不起她,希望您能勸勸她,好好地活下去!""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完全是一個成年人對一個孩子般的囑託,他在超度和超脫之間躑躅,他在生與死的極短暫而又極漫長的瞬間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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