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之門(68)_李良

六十八

　　唐浩天擺擺手，說："好好，你都說完了？聽我給你說，我從小是個農村娃，別說是當省委書記了，能天天吃上飽飯就算是燒高香了。能有今天，都是黨給我的。只要我在位一天，就要拼力為黨工作一天；只要我活著一天，就要自覺地維護黨的聲譽一天。己不正何以正人？我直了一輩子，絕不能到老了讓群眾戳我的脊樑骨，說我以權謀私，搞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你要是實在覺得跟著我委屈，咱們可以分開來過。"

　　姚詠詩給驚得目瞪口呆。她知道唐浩天的牛脾氣，說得出做得出。也不知道是怎麼從唐浩天的書房轉回自己臥室裡來的，躺在床上，她氣得輾轉反側，一夜都未能合上眼。可氣歸氣，她畢竟是有生活閱歷的人，已經習慣于第一夫人到處趾高氣揚受人尊敬的身份了，真要和唐浩天頂急離婚了，她在大家眼裡就什麼也不是了。就像以往一樣，一旦唐浩天牛勁兒上來，姚詠詩是別不過他的，只有讓步一條路。這次爭執也只能如此。只不過，一早上班姚詠詩的氣鼓鼓也就不難理解了。

　　廳辦主任小心翼翼地敲門進來，說："姚廳長，夏廳長讓問一下，昨天定下的8點半開碰頭會的事有什麼變化沒有？"

　　姚詠詩說："他是"一把手"，怎麼開會的事來問我？我不管！"

　　說完，低頭煩亂地翻桌上的文件。她還在想昨晚的事，沒想到唐浩天會講出那麼絕情的話，自己可是從十八歲開始就跟了他的，都幾十年的情分了，居然說翻臉就翻臉。看來，人世間對誰都不能相信的，權力也好，錢也好，只有抓到自己手裡、存到自己的戶頭上才能算是真的。這麼胡思亂想著，一抬頭，見廳辦主任還在那裡站著等她的"指示"，虛榮心一下子又得到了滿足，整個人一下子又"活"了。不管怎樣，省外貿這一塊兒，還不是由自己說了算？一擺手，說："去吧去吧，定了的事就不要輕易變。否則，讓外人知道了，就好像我們商務廳沒有規矩似的。"

　　辦公室主任得到大赦似的走了。

　　姚詠詩抓過電話撥到財審處長劉毅的辦公室。

　　"小劉嗎？我是老姚，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劉毅電話一放下，就趕忙過來了。他四十歲上下的年齡，日子的愜意和事業的順利使得他的臉色滋潤舒展，眼角淺淺的幾絲魚尾紋，更給人平添幾分成熟的魅力，怪不得都說男人的生活是從四十歲才開始的呢。他舉手投足既處處顯示出了對領導的尊敬，又不顯得因媚而俗氣，一看就知道，這份涵養沒有在機關十年以上的修為是很難修煉出來的。他眼睛裡的光波也是典型的"老機關"，既平和（我是一個沒有城府的人，永遠只會按領導的指示辦事）、執著（我是您的心腹，只聽您一個人的話，惟您的馬首是瞻，任憑驅使），又有幾分幹練（凡是交給我的事請放心，我會穩妥地替您滿意地辦好的）。姚詠詩整天生活在政治裡、陶醉在政治裡、滿足在政治裡，很少這麼仔細地去觀察過一個男人，直到看得怦然心動，才把目光收回來，眼睛一閉，仰靠在椅背上，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把眼睜開，用很少有的關切口吻對因她久不開口而忐忑不安的劉毅說："小劉，下星期到部裡彙報今年咱省對外貿易的形勢，你和我一起去。"

　　這可不是一般的差啊，既是領導對自己才幹的認可，更是領導對自己的信任。劉毅說："我一定抓緊時間準備，爭取彙報好。"

　　姚詠詩擺擺手，似乎彙報是一件很輕描淡寫的事，說："我主要想帶你出去多見見世面，認識認識人，這次會議，聽說幾個部長都要參加的。我可不想讓人說我姚詠詩是光用幹部，不培養幹部。"她伸手止住想張口說話的劉毅，把聲調拖得更慢更長地說："我給老丁說了，咱廳馬副廳長退休空出來的位置，說什麼也不能再從外面進人了。他答應讓在咱們本廳裡產生。我想用人能用誰？還不是用那些德才兼備會辦事又聽話又熟悉的人。"

　　劉毅聲音有些發顫地說："我劉毅能有今天，還不都是姚廳長您提拔栽培的？在商務廳，我只認姚廳長。姚廳長指到哪兒，我就幹到哪兒！"

　　姚詠詩贊許地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省裡為了擴大對外貿易，追加給廳裡的那一億元資金向地市下撥沒有？"

　　劉毅說："沒有，都還在咱們賬上哩。"

　　姚詠詩說："我家曉帆和外商想在陽光大道北頭黃金地段開發建設一座五星級的飯店，到時就可以吸引更多的外商來咱這裡投資，我想這也是改善投資環境嘛，對不對呀，小劉？"

　　"噢，對對。"劉毅邊轉眼珠邊有點緊張地回答。

　　"可惜，他們的資金一時到不了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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