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之門(17)_李良

十七

　　紹相雨推推下滑的眼鏡，說："我所指的不是這。實際上，限制措施雖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但遠遠起不到決定作用。在西方，沒有一個國家不徵收個人所得稅，可並不影響富有階層的產生。不要說西方，就拿你肖老闆來舉個簡單的例子吧，假如你上個月淨賺了一百萬，就說收了你六十萬元的稅，這夠高的吧？而剩下的四十萬元，相當於十幾甚至幾十個工人一年所能掙到的工資的總和。你說，這還不叫兩極分化，叫什麼呢？因此，既然搞的是市場經濟，不管政府如何考慮，採取何種政策，都阻止不了個人財富的累積和增加。一個人假如擁有了一百萬，想不要一百一十萬，一百二十萬，甚至二百萬都是困難的。因為即使他什麼都不幹，光把錢存進銀行裡，靠利息的滾動就可以實現上述目標。"中國之所以暫時產生不了超級富豪，主要還不是外部原因，而在於對財富的認識……"

　　就在這時，門一推，進來一個活潑鮮嫩的女孩子。再朝後看，是立在門口無可奈何的丁蕾。進來的是省日報社的記者吳雅然。這丫頭一看就是屬貓頭鷹的，都深夜了，仍然精神煥發得像早上在綠地裡晨練的體操運動員，上身一件窄小的緊身衫，把青春的胸脯繃得凸凹有致，下身是一條象牙色的牛仔褲，雙手斜著插在褲袋裡，朝那兒一站，雙腿筆直，周身線條明快流暢，紅撲撲的臉上，一雙會說話的丹鳳眼無所顧忌隨心所欲地轉動著，像是剛沖過澡臨上床睡覺又心血來潮跑出來的樣子，頭髮還沒有完全幹透，用一條花手帕隨便地束在腦後。她沒想到這麼晚了還會有人在，多少有點尷尬。肖寒擺手讓丁蕾退了出去。這不能怪丁蕾，記者本來就是無冕之王，女記者就更是讓社會給寵上了天，這丫頭親口對他說過，她到哪裡都是從來不等人通報的。

　　正侃侃而談的紹相雨，根本沒有聽見門響，不知怎麼的一抬頭，猛然瞧見一個青春女孩立在那兒，像平空從地下冒出來似的，就算他再思想開化，終究也還是一個學子，立時窘然，趕忙推推下滑的眼鏡。

　　這一切，都被精明的肖寒給捕捉到了眼裡，不由得開心一樂，笑著說："紹教授，我給您介紹介紹，這位是咱省日報社的名記者吳雅然小姐。"

　　"啊、啊。"紹相雨忽然間為自己剛才發窘感到有點羞愧。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他搶先伸出手，"幸會幸會，吳小姐，我姓紹，在經濟管理學院教書。"

　　吳雅然熱情似火："啊，您就是鼎鼎大名的紹教授呀？久聞其名，可惜今天才見面，希望改天能去學院採訪您。"

　　紹相雨客氣地說："歡迎，歡迎。"紹相雨看看表，時間都快12點了，知道自己該走了，就說："我告辭。到底是上了點年紀，時間稍晚一點，就感覺有點吃不消了。吳小姐，你們談事情。"

　　見紹相雨告辭，肖寒也沒多留，送他到樓下。丁蕾早已打電話給唐曉航把車子準備好了。臨上車，紹相雨握著肖寒的手說："出書的事非常感謝。"

　　肖寒說："紹教授客氣了，這樣的好書不出，才叫可惜呢。"說著一拍腦門，對丁蕾說："你看光顧聽紹教授講課，把出書的事忘了，你去把出版合同拿來給紹教授。"

　　紹相雨忙拍拍手裡的包說："不用，不用，剛才在書房裡，我見合同擺在茶几上，就裝了起來。"

　　吳雅然雖然和肖寒很熟，但進肖寒的書房還是第一次。她想不到，肖寒會有如此豐富的藏書。吳雅然本就是個很崇尚個性的女孩子，紹相雨走了，沒有了外人，顯得愈加隨便了。輕啜一口咖啡，她懊惱地對肖寒說："新買的一雙鞋，把腳搞得很難受。"說著話，把鞋一蹬給脫掉了，腳上居然沒有穿襪子。她和紹相雨一樣的心理，想證明一下肖寒是真的為讀書而買書，還是純粹為了裝樣子。她採訪過不少像肖寒這樣的大款。那些人，一聽說記者來訪，都慌慌地朝書房領，都想在記者面前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儒商的樣子。說句老實話，吳雅然對這一套是反感的，商人就是商人嘛，市場經濟主要就是企業家的時代嘛，幹嗎非要羞羞答答地把自己裝扮成學者的樣子？再說，賣魚者身上的腥味，藏是藏不住的，不要張口聽談吐了，光是看那些書，東一種，西一種，不成系，不成列，一瞧就知道是擺在那兒充樣子的。吳雅然想到哪裡就是哪裡，什麼也不說，赤著腳踩在木頭地板上，手向後一背"視察"起肖寒的藏書來。

　　肖寒搖搖頭，苦笑。他想："處在花季的女孩子，人漂亮再加上好的職業，如果不任性連上帝都會覺得是新聞。"

　　望著腳在地板上移動，肖寒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鞋。轉眼望去，那是紅紅的高跟鞋，一隻立在那兒，一隻歪在一邊，也許是紅色太誘人的緣故吧，心中不覺怦然一動，再望吳雅然，心裡就有了些許火苗竄動。肖寒想到了唐曉燕，他狠狠地在心裡責備自己，並很快穩定住了自己的情緒。就在這時，吳雅然扭頭過來淡然一笑，肖寒用平靜的目光迎接了她，不知怎麼搞的，吳雅然的臉悄然紅了，趕快扭了過去，繼續。

　　一個耐心地看。

　　一個耐心地等。

　　吳雅然轉回肖寒跟前，說："你的書挺多挺有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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