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之門(6)_李良

六

　　從鄉下慰問演出回來沒有多長時間，唐浩天就匆匆趕到鄉下與妻子姜桂芝離婚並和姚詠詩舉行了婚禮。結婚的第二天，姚詠詩幾乎沒有什麼猶豫，就聽從唐浩天的建議，到縣政府辦公室去上了班。風風雨雨幾十年，自己當初沒有看錯，唐浩天雖然沒有宋氏姐妹所找的男人那麼有權，但發展到今天，也算是威震一方的封疆大吏了。伴隨著他們的婚史，姚詠詩也在官場上顛簸了幾十年，再不是昔日那個提"為什麼不理她"問題的黃毛丫頭了。夫榮妻貴，唐浩天從縣長到省委書記，姚詠詩也從縣政府辦公室的一個小科員，進步到副廳級的位置。從中央用人越來越注重年輕化的傾向上來看，唐浩天能朝前再跨一步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小太小了。雖然唐浩天"老牛自知夕陽晚，不用揚鞭自奮蹄"，但作為他的妻子，就不能不去考慮一些更實際的問題了。不要看眼下許多人圍著唐浩天和她，恭敬得像孫子一樣團團亂轉，他們敬的可不是"人"，而是唐浩天的位置，一旦唐浩天退了下來，他們就會立刻去捧新的張書記李書記的，再想辦什麼事情就難了，到時候想後悔也晚了。

　　她現在著手的措施主要是兩條：一是權。就是要利用唐浩天在臺上的機會，不動聲色地把一些信得過的"自己人"給提拔起來，放到重要的位置上去，今日投之以桃，以期他日報之以李。今天客廳裡坐的這些，幾乎都是受過唐家恩典或被唐家賞識的"自己人"；二是錢。現在是商品經濟時代，手裡沒有錢怎麼能行呢？當然，唐浩天在位的時候，一切自然是不成什麼問題的。唐浩天要是一退下來，沒錢可就什麼事都難辦了。說不定哪天對像唐浩天這樣的高級幹部也進行醫療改革，老唐為革命辛勤工作幾十年，到頭來，總不能像普通工人一樣，住一般的醫院，看一般的醫生，吃一般的藥吧？再瞧瞧那些大款兒們，一個個吆五喝六的，車子坐得敢比唐浩天的都要高級，也不想想他們一個個以前都是什麼德性，不是老唐領導得好，能有他們的今天？

　　再說，她也沒有白要過誰的錢，都還要操心費力地為他們辦事呢！就拿肖寒來說吧，算什麼東西？充其量，是個農村的暴發戶，要撂以前，在城市裡這樣搗弄，早給當作流竄犯抓起來送交公社遊街批鬥去了。現在，在省機關出出進進，也是人模狗樣的，不是唐浩天的扶持能有他的今天嗎？接受一點孝敬，與他們得到的實惠相比，實在是算不了什麼。姚詠詩每想到這一點，就有點悻悻然，總覺得自己吃了虧。她出來，就是想看看肖寒的"孝心"如何，要是太不像話，她就要給他點臉色，讓他這個農民腦瓜開點竅。同時，她還有一筆交易要和肖寒談。她不想讓肖寒看出她是為他而出來的，就裝作立在院子裡觀草靜思的樣子，等著肖寒進來。

　　來到姚詠詩跟前，肖寒畢恭畢敬地喊了一聲廳長。眼前的這個女人是令他敬畏的。她不僅是省委書記的夫人，自己未來的岳母（儘管姚詠詩尚不知曉），而且還掌握著全省對外貿易的大權，是生意人又恨又怕的鐵腕人物。聽到喊聲，姚詠詩動作優雅地轉過身來，笑著把手伸出去讓肖寒握，說："是肖寒同志呀，你可是咱省市場經濟的弄潮兒，唐書記在會上會下，外面家裡，都是經常提起你的，說你年輕有為，是個難得的人才！"

　　肖寒謙虛地說："我自己那點事哪值得一提，以後，還要靠唐書記和姚廳長多扶持呢。"

　　姚詠詩馬上接口說："這話講得也是對的。在中國，沒有來自政界的支援，想在"商界"有多大的作為是不可能的，聰明的商人早就看到了這一點，遠的有秦朝的呂不韋，近的有清朝的紅頂商人胡雪岩，都是在官和商的結合上肯下功夫鑽研的，因此上，才有了後來的官商說。"姚詠詩字正腔圓，再加上手勢和眼神的巧妙配合，整個誇張得像是在表演。唐曉燕曾不止一次說過她，"媽，我看你還是辭去廳長去劇團的好，瞧你的藝術底子打得多扎實，荒廢掉怪可惜的。"噎得姚詠詩半天都緩不過勁來。她見肖寒專注地點了頭，才接著往下說："比如說你吧，唐書記把你作為先進典型一宣傳，就等於省委領導對你進行了正面肯定，就等於是省委表態在支持你，這方方面面，誰還敢不對你開綠燈？衙門作風在你那兒就會躲得遠遠的，事業，還能不發展嗎？"

　　"是，我肖寒能有今天，都是唐書記、姚廳長關照的。"

　　"你明白就好，現在的白眼狼是很多的。你丟給他一塊肉，他一吞進肚裡就全忘光了。其實，這種人是屬於典型的鼠目寸光，他也不想想，這是在哪兒？不管到什麼時候，都還是要堅持党的一元化領導嘛！放得開，也就會收得攏的。"不管姚詠詩講這話是什麼意思，肖寒得承認，姚詠詩是不簡單的，這些話都是切合時情的"真理"。

　　聽話聽音，肖寒當然明白姚詠詩"點"他的目的，掏出賀卡遞了過去，說："祝唐書記身體健康，工作順利，高升中央。"

　　"好，好。"姚詠詩打開看過，趕忙合上裝起，連連笑著點頭。也不知道是說肖寒話說得好，還是禮送得好，接著又低聲說道，"來就來了，怎麼這樣？"

　　肖寒忙接上說："唐書記對瑞達公司恩重如山，在所有員工的心裡，都是既把他當首長，又把他當長輩看的，今天唐書記的壽辰，我們做晚輩的總要表示一點心意不是？"

　　姚詠詩心裡說這個小莊稼漢心思蠻夠用的，挺知道潮流的發展。她能缺什麼？收禮物，既要避開張口黨性閉口原則的老頭子，還害怕對兒子女兒造成什麼影響，放在那兒太多用不了，想處理出去就更難了，稍有不慎，就會造成滿城風雨。錢多好，多方便，嫌家裡不方便，存摺可以放到單位專用的保險櫃裡。為讓那些榆木腦殼們的腦筋開竅，她曾經不止一次地把送東西的人拒之門外。現在想想，這些人當中有不少還是重要崗位上的領導幹部呢，也不知道他們的官兒是怎麼當上的。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