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國王愛上鸚鵡螺 | 上頁 下頁
一一〇


  我看著他,眼淚特別不爭氣地就出來了,我把我手邊能砸的柔軟的東西全部扔到他身上。我氣急敗壞地對他說:「混蛋!」

  李易只是溫和地看著我,對我砸過去的東西根本不抵抗,毛絨公仔從他身上軟軟地落下。

  我的桌上堆著厚厚的書,上一次的競賽狼藉還沒有完全地整理好,整面牆上有一些便利貼的膠黏依然在牆上,這讓整面牆都難看無比。而這兩年,足足700多天,我幾乎每一天都把自己放逐到極度的疲勞之中,這面斑駁陸離,層層膠黏覆蓋的牆就是最好的證明。

  「你知不知道我這幾年怎麼過的!」我對李易吼,「你為什麼一個電話都不給我打!」

  「對不起。」

  我不再說話,用手飛快地把臉上的淚水擦乾,背過身去,不看他。

  「你離開的時候,我知道你的走,最大的原因就在我身上,這讓我看清了一件事實,我們之間是有困難的,我不是一張白紙,我有歷史,可是我也不願意承認我和你之間是錯誤的。所以,兩年時間,我把所有的困難處理掉了。這是我這兩年來每分每秒不給你打電話的原因,我不想讓你承擔任何,任何的不確定性。」

  「你不要用這種話做藉口,如果你做不完怎麼辦,你就一個電話不打麼?!」聽了李易的話,我的眼淚就跟開了閘一樣下來。

  「有你,我一定會做完。」

  我把眼淚抹乾淨,李易手上的水杯已經喝完了,我拿過去替他倒水,邊倒水我邊問:「你什麼時候回去?」

  「公司的事兒我已經全部交給方何元,這幾年,我在你的學校讀博士,所以從今天起,戴然小朋友,一定要聽命于李易學長,學長也會給你無微不至的關懷。」

  開水漫過了水杯,水快速地在桌面流動,很快,桌沿就成了一片雨簾。

  我們的學校真的非常漂亮,而這個漂亮是因為李易也在。

  冬末春來,李易頭發軟軟的,穿著格子的襯衫,卡其色的褲子,外面套著一件厚厚的灰色毛線外衣,從學校的湖面裡撈出一塊冰塊,因為在這個冰塊中間凍著一片漂亮的樹葉,冰塊在一些角度綻放出凜然而美麗的光。

  我們坐在一起安靜地看書,我心不在焉的時候,總會貪婪地看著李易的側面。「看書。」李易低沉著嗓音把一張草稿紙糊在我的臉上。等我真正地開始沉下性子看書時,卻又看到李易在一旁笑眯眯地盯著我。

  他在所有時候都是冷靜的,但是有的時候他也會歎一口氣,不確定地看著我。「你會不會嫌我老?」

  學年結束後,我跟他惡狠狠地出去玩了一趟。

  我在飛機上、火車上自行車上,靠在李易的肩上,看著Lonely Planet的叢書,都是非常大本的旅遊參考書,放在手中有沉甸甸的質感。

  我在這些地方拍了各種各樣的天空,藍色的,紫色混合著流光的,還有金黃色的天空,雲朵整齊地佈陣其中。

  在羅馬我剪了一個赫本的頭,穿著白襯衫和紅色的高腰大擺裙,李易騎著一輛藍色的單車,他騎得平穩又快速,我摟著他的腰看著我裙子飛揚開來,裙裾像開在空氣中的漣漪。

  在日本,李易輕輕地把一朵白色的沾著露水的扶桑花插在我的耳後,眼裡滿是清香的溫柔,我穿著他長長的襯衣,浴室的地上全部是水,他的嘴巴塗滿剃須泡沫,我踩在他的腳上仰著頭小心地替他刮鬍子,聞著他身上的男人香,李易溫和地攬著我的腰,他的眼裡是清晨潮濕的草地,撩撥過來新鮮的愛情。

  在英國,我們坐在劍橋的湖邊,躺在帶著清新濕氣的草地上,一人捧著一本書朗誦著葉芝的詩歌,那些雪白的飛鳥在我們身旁嘩啦啦飛成一片,金黃的陽光洞穿它們雪白的翅膀,整個世界猶如天堂。

  我們在法國待的時間挺長,在塞納河畔的小咖啡館裡我們吃著長麵包喝著濃香的咖啡,聽著充滿繾綣愛意的香頌,連聽覺都是甜糯噴香的。在波爾多參觀酒窖,看著那些胖墩墩的橡木桶靜靜地孕育著世界級的佳釀,我們飲啜著古老的酒液,感受著時間發酵後沉默又美妙的力量。在普羅旺斯我圍著一塊粉紅色的頭巾,穿著碎花的裙子跟李易手牽著手走在馥鬱的薰衣草香裡。我說看你這條裙子選的,特別農村。

  在休斯頓玩兒的時候,方何元打電話給李易,說你現在不能這麼當甩手掌櫃,我都快累死了,有一個談判物件,就在休斯頓,他聽說你在,指明要和你聊合約。

  對方開出的條件很奇怪,說知道Lee是跟霍金同樣智商的天才,那麼就現場給李易三個小時的時間,弄懂三種地方牌的玩法,如果三場李易都勝了,就沒有問題。淩晨4點鐘的時候,李易知道了那三種牌,他穿著白色的寬大的浴袍安靜地坐在面海的陽臺上,手上捏著不同的牌。7點打牌,6點的時候,他躺在床上說我睡會兒啊,我大驚失色地看他,我說你算研究完了?李易閉著眼睛,用白色的被子把自己裹住,抱怨著這群美佬真是討厭,半夜三更地讓自己爬起來研究。7點鐘的時候,美佬打電話給李易,在電話裡嘿嘿笑著,說要不要再給李先生三個小時,畢竟這次請來的都是三種牌最高手的高手。

  李易說不用。他起床,洗澡,然後對著鏡子穿上白色的襯衫,抽了一條藏藍色的領帶。臨窗的海風送進來,白色的落地窗戶外是墨綠色的棕櫚樹。

  李易那天輕輕鬆松地贏走了整桌的籌碼,簽了合同。

  普羅旺斯的紫色穿也穿不透層層疊疊幾乎能把人溺死,這兒的天空都被大地上細小倔強的花朵漂染,我們在紫色的天際下坐著。一輩子在法國鄉村的老嫗似乎受了土地恩情的滋養,年老又美麗,給我們端來茶水和甜點,雖然我們都不懂法語,但是並不影響這種語言的美感,音節黏糯,唇齒間柔膩得如同一個吻,我舒服地靠在躺椅上,看著旁邊,他手上抓著一本書,手腕上是我替他編的一個護身符,編得很難看,但是李易一直帶著。

  一場不得了的大雨過去,預示著夏天的隆重到來,我們趕在夏天的大太陽小蟲子之前,抱著茶壺和書去草地上鋪了蘇格蘭格子的小地毯。

  我雖然裝模作樣地帶了書出來,但是一會兒我就枕在李易的胳膊上眯起了眼,深深地呼吸著濃郁的草汁味和李易身上的香皂味,抬起一隻腳一晃一晃地對準了太陽,就像把太陽踩住了一樣,一會兒我把腳放下來。

  「我睡會兒啊。」我對他說。

  「睡會兒害我背那麼多書出來,真不是知識份子。」

  「本來就不是知識份子。」我得意洋洋地把手枕在自己的腦袋下面。

  「枕在自己手上幹嗎,沒看到有我?」李易把我的腦袋搬到他的懷裡。

  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我聽見他用溫柔的聲音念了一段詩。

  也許,水比光更古老,

  也許,一根打了結的繩子可以把風囚禁。

  也許,有的時候,愛情也可以不再有痛苦和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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