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國王愛上鸚鵡螺 | 上頁 下頁
一〇五


  烏雞肉燉得爛爛的,骨頭都酥了,湯汁濃郁,喝進去如同滾水在心上衝開一條乾淨通達的道路。

  我把一鍋湯都喝掉後已經如同死了一遍精疲力竭,儘管開著冷氣,但是我的汗把劉海都浸濕了,我的汗水黏在襯衫上,經過冷氣一吹,我又開始冷得瑟瑟發抖,我抱著那個保溫瓶,把腳踩上凳子,抱著膝蓋,中間壓著保溫瓶,把臉揚起來,任淚水沖下來。

  我手上緊緊捏著李易寫的字條,他昨天那麼晚上哪兒去買的烏雞。字條上是他用鋼筆的畫的一朵大大的向日葵。

  而和美好的現實對應的是——越來越強烈的對李易使用暴力的聲討之聲。

  有錢人、負心漢、衝動、暴力,每一個關鍵字都挑動著人們最陰暗的神經。

  6、

  雖然李易請來了最厲害的腫瘤科知名醫生,但是顏華的病情仍然以超越一切人想像的速度在加重著。

  我拎著東西到醫院的時候,我在醫生的辦公室裡聽見李易和醫生用英語對話的聲音。

  醫生說,顏華的壽命可能最長只剩下三個月。

  李易說,知道了,謝謝。

  醫生退出辦公室後。

  我聽到李易低沉的哭泣聲,在聽到李易哭泣的第一聲時,就像有一把刀,大力地戳進了我心臟,接著開始了翻雲覆雨的攪拌。

  雖然他漸漸地接受了一些柔和的作風,但是柔化和軟弱是兩碼事,他依然是那個不可摧毀的李易,是連無麻藥縫針都一聲不吭,甚至面色更加平靜的李易。

  他的哭聲低沉、不連貫,看得出每一聲都在拼命地壓抑,但是總會爆破出更厲害的哭聲。

  我輕輕地推開一條縫隙,看著李易,李易的背影對著門,他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彎伏下去。愛著一個人的時候,他的一切都能讀懂,包括他的背影,他的背影現在積蓄了太多的悲慟,但是他發洩不出來,他的手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

  7、

  我輕輕地來到顏華的病房,之前我一直沒來過,主要是我怕李易在同一個場合面對我和顏華,會讓他產生不良的情緒。顏華躺在床上,頭皮赤裸潔白,身體如骷髏般薄弱地隱匿在病號服裡,和當初相見時光彩照人的形象迥然相異。床鋪上趴著的一隻手骨節暴突,皮膚甚至像長在骨頭下面。她整個人像死了一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要不是有顯示幕上微弱跳動的小綠線,我真不敢斷定她是活人還是死人。

  整個病房都在屏息,鹽水架上的水也靜悄悄地滴進她的靜脈。

  突然,顏華髮出洶湧又虛弱的嘔吐聲。

  我趕緊上去扶著她,找了一個盆給她接著,當我的手接觸到顏華身體的一瞬,我的眼淚難以遏制地掉下來,如果讓我閉著眼睛判斷,我絕對絕對不會判斷我手上抓的是一個人,一定是一根樹杈或者是其他。顏華像是一個插座,她的身上是各種來路不明的線路,連接著一台白色外殼的機器,螢幕上,只有微弱的線條和數位詮釋著她的生命,她的床側是一袋顯眼的尿液,讓人感到羞恥地曝光給所有來者。顏華在我的手中像一根樹幹般發著抖,盆裡是極少的嘔吐物,我也覺得她乾瘦的身體根本沒什麼可吐的,她吐出來的更多是鮮血。我扶著顏華倒回床上,感覺她的嘴唇才叫白得都找不著了,如果不是嘴巴上深刻的裂紋和剛才沾上的血液,那她的雙唇真的已經和整張臉融為一團。

  我替她把嘴輕輕地擦拭乾淨,整個過程中,她的雙眼沉重地闔著,螢幕上的一些數位木訥地跳動。我轉了轉眼睛,把眼淚轉掉,然後輕輕地出了病房,在出病房前,我的腿撞在一個微微敞開的櫥門上,我把櫥門闔上,但是櫥裡的東西在我眼前現了一下,我迅速打開,那是一櫥子各式各樣的假髮。

  這時有護士的人急急忙忙地推門進來,看見我。

  「她剛才吐了,我正好進來幫個忙。」我對她解釋。

  「謝謝你謝謝你。」護士口中不迭,她看見我正對著擺滿假髮的櫥子,眼中現出悲憫,同時她也看出我的疑惑,解釋,「她見她先生的時候都要戴著,她說她不希望讓他看見自己的這個樣子。」

  8、

  馬上就是《歐潤通緝令》的決賽以及歐潤史上最豪華的樓盤開盤倒計時,我回家打開電視,電視上直播著李易對打人一事的公開道歉。

  李易之前因為從來不接受採訪所以得罪過相當一部分的記者,所以李易這一次對記者的出手更是成為了壓彎駱駝的稻草,由記者聯盟發出最強烈的聲討。

  我看著電視上李易堅毅又溫柔的臉,輕輕地把嘴對住他的嘴唇,我看著他致歉時覆蓋下來的睫毛。

  他能明確顏華是他的親人,我是他的愛人,這種艱難的明確是我的福分,但是是對李易的重度的損耗。

  那一櫥的假髮,顏華在這樣重病的時候,依然希望李易把她當成女人,而不是親人。顏華在垂死時,依然在表達對李易的愛情。連我都明白的心意,李易不可能不明白,而他明白了,我不相信他的心裡不會殘酷地揪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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