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豔(53)_王曼玲

五十三

　　如花的出生成功地挽救了愛花的生命，韓子燕回想起那些日子，一會兒在地獄裡，一會兒又在天堂裡。如花還沒有習慣母親的懷抱，就擔當了救姐姐的任務。半年以後，兩個女兒都回到了韓子燕的懷裡，韓子燕摟著這兩個柔弱得像草芽的女孩，仿佛剛剛走出了地獄的大門一樣，她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也看到了新鮮的太陽，但是，她低頭看到兩個孩子都那麼柔弱、無助，她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養育好她們。

　　在韓子燕生產的時候，母親把長期替她照料鋪子的小芹送到了韓子燕的身邊，從此以後小芹就留在了昆明。有了小芹，韓子燕也有了最好的幫手。孩子們出院以後，單位給韓子燕調了房子，特批給了她一套六十平方米的住房，兩間臥室，一個小客廳，其實只能做一個過道，還有一間廚房，一個衛生間。這樣一來，韓子燕帶愛花住大間，小芹帶如花住小間。在韓子燕和小芹的打理下很像一個家的樣子了。

　　當年，李曉光離開國門以後老馮把他留下的那筆錢交給了韓子燕。的確，韓子燕一開始很難接受，她不願意被別人看扁，她之所以與李曉光進行這樣的合作，就僅僅有一個理由：救愛花。李曉光這樣做，好像是自己還借了這件事來敲詐李曉光的一筆錢一樣。韓子燕沒有辦法接受別人對自己的誤解。老馮說："這是給孩子的。孩子有權利得到。"

　　沒有想到，這筆錢在交兩個孩子手術費時，發揮了大作用。儘管韓子燕已經有所準備，特別是弟弟子雲已經為她準備了五萬元，爸爸也送來了一萬塊，可是等一切結束，到收費處結帳的時候，這筆錢還是為韓子燕解了急。還剩下了一些，也為韓子燕在撫養兩個孩子的過程中派上了用途。

　　如花漸漸長出點樣子的時候，韓子燕確定如花長得實在是太像李曉光了，皮膚黑黑的，眼睛小小的，但眼皮很雙。鼻樑高高的，嘴唇厚厚的，一歲的時候就長了一米高，比同齡的孩子高一個頭多，身體很結實。從醫院出來以後，就從來沒有進過醫院，除了去按時打預防針外。不像愛花，儘管是把命救過來了，但是，天氣或是周圍的環境稍有變化，她立刻就要病一場，很多時候，韓子燕和小芹半夜三更抱著愛花到醫院去，而把如花自己留在家裡。兩個女孩兩個樣子，都像了自己的父親，而韓子燕的痕跡在她們倆身上卻很少。

　　在此期間，肖冰也完成了她人生中最大的選擇，她把自己嫁給了老馮。儘管是自己的第一次婚姻，肖冰還是決定不搞結婚宴席，老馮尊重她的意見，兩人參加了一個新馬泰旅遊團。等他們旅遊回來，肖冰才把自己和老馮結婚的事告訴了韓子燕，那一天，韓子燕正抱著愛花坐在醫院的病床上，看上去，她面容憔悴，衣著邋遢，而肖冰則是帶著一團陽光來的。

　　肖冰對韓子燕講起了一路的見聞，幾乎每一句話都被愛花呻吟的聲音給打斷了，

　　眼前的韓子燕讓肖冰心裡多少有些安慰，但是，那樣的心情是複雜的，不用說韓子燕養活兩個孩子一定是吃盡了苦頭的。韓子燕儘管是得了男人的寵倖，但是，收拾殘局的依然是她自己，這樣看來，韓子燕也不是一個幸福的女人，倒是有些命苦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肖冰對韓子燕的感情裡就只剩下同情了。

　　三

　　如花兩歲的生日剛剛過去，那一天，小芹剛剛把愛花從學校接回來，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小芹一個勁地說著："我們真是好福氣。再晚一步就要被淋成落湯雞了。"韓子燕已經把飯做好，看到愛花和小芹回來了也松了口氣，接著她就安排兩個孩子坐下，突然，有人急促地敲門，韓子燕打開門一看，原來是單位收發室的老吳。老吳喘著氣說："快，快去接電話。"韓子燕愣了，老吳什麼也不解釋，轉身就走了。韓子燕急忙跟了出去，小芹喊了一聲："姐。"追出來把雨傘遞給了韓子燕。

　　韓子燕那時只有一個傳呼機，家裡還沒有安裝電話。韓子燕一路跑著，心裡想著什麼事，她想到了玉水的家，但是，父親和弟弟都知道自己的傳呼機號，要是有事會打傳呼的。等韓子燕跑到收發室的時候，老吳指指電話機，韓子燕接起來一聽，原來是老馮。老馮說："你趕快到我這裡來一下，有重要的事告訴你。"

　　老馮的聲音非常莊嚴肅穆，韓子燕一聽就想到了李曉光。除了李曉光走的時候給老馮留了錢交給韓子燕以外，這之後李曉光還托老馮來送過三次錢，當然，李曉光也從老馮這裡獲得關於韓子燕和孩子的消息。韓子燕和李曉光從來沒有聯繫過，早在他們分手的那一刻，他們彼此就心知肚明，他們永遠都是兩條平行線。每次韓子燕都跟老馮說："我們過得很好，讓他不要再拿錢來了。"老馮每次都是一句話："這是給孩子的。他畢竟是父親嘛。"韓子燕收了，也都用在孩子的身上，她想等孩子大一些的時候，她會告訴孩子，她的父親一直在撫養著她。

　　韓子燕聽了老馮的話，沒有多問，她立刻到大門口攔了一輛計程車，上了車她才發現自己什麼都沒有帶，錢包她習慣放在一個自己背的包裡。她也顧不上了，只想著到了老馮那叫老馮把自己的車費墊上。一路上雨越下越大，還有閃電和雷聲，街道上幾乎沒有行人，韓子燕看著車窗外，她忽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她覺得眼前的這個世界是另外一個世界，是那個每個人到了生命終結的時候都要去的地方，她想那個神秘的、又有些恐怖的世界是這個樣子嗎？她的心緊了起來，一種不祥之感籠罩了她。計程車到的時候，韓子燕支吾著說自己上樓去拿錢，要司機等一下，司機看了她一眼，說："算了。爛婆娘！打不起車就不要打！"說完，不等韓子燕申辯，他一腳油門就跑遠了。

　　韓子燕心裡像憋了一隻死蒼蠅一樣，說不出的難受，但是，她連說話的地方都沒有。她進了老馮的家，才發現屋子裡坐了很多人，每個人一見她進來，都向她投來了一束似乎同情似乎驚奇的目光。她還沒有看清楚在座的人，老馮就把她帶到了另外一間房子裡，老馮讓她坐下，然後說："李曉光出事了。"

　　韓子燕的心咯噔了一下，儘管是有思想準備，但還是有一種恐懼感襲上心頭。她眼睛一動不動看著老馮，老馮深深地吸了一口煙，說："半個月前，李曉光開車從渥太華到北部的公路上，沖下了懸崖，十天后員警才找到他的車，在二十多米高的懸崖下麵。唉--"老馮長長地歎了口氣，"車毀人亡。"

　　韓子燕只覺得自己突然一下被水淹沒了，她一時呼吸困難，她覺得憋，就是憋，可是又喘不上來氣，她身子軟了，她向座位下滑去，老馮一把拉住了她，她才長長喘了口氣，在座位上坐穩了。她說："李曉光死了？"

　　老馮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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