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大妞在北京(75)_大妞

七十五

　　一瞬間我恍如隔世。他叫著我的名字向我走來，我向他走過去，有很多話很多話，出口時是這樣的：「你怎麼在這？你結婚了嗎？」

　　他同我一樣，變胖了，有魚尾紋了，一副生意人的打扮，腰上還戴了一個老土的手機套。這樣的老情人像是一面鏡子，看見了他想到了自己，我都不好意思笑了，怕臉上的紋路太張揚。

　　我們非常驚奇於我們的相遇，我現在是這個公司的職員，他現在是這個公司的一個代理商。這個行業同我們原來的行業是八竿子打不著邊際的。

　　當年是他有負於我。我記得我曾在深夜裡給他打過幾個電話。他在遙遠的南方對我支支吾吾，原因是他當時正在電影院裡同一個南方姑娘看電影。他完全忘了在北方的我。

　　我們是同事，一起被招到一家國有大廠做銷售。同那些蘿蔔茄子一樣的同事一比，他顯得真是俊朗機靈。他被分到了南方市場，我被分到了青島、煙臺。

　　後來我先走了，走的那一天，他看到了我。我當時剛哭過，不想理他，頭一低就過去了，心裡以為從此會與他老死不見。

　　來京之後，與原廠再無往來，倒是聽同事在電話裡說原廠效益很好，每人都拿六七千塊錢了。他也不幹了，到南方結婚去了。

　　這次見面之後，我才知，他去了南方之後，自己做了一次生意，賠了，跟女友同居了幾年冷了下來分了手，在家痛苦了幾個月，看到我們公司招商廣告就來京談生意，主要是想來散心。就這樣，在這鬼使神差的一天裡他與我遇上。

　　我們還如當年一樣搞笑、幽默，總而言之，見到了他，我找到了真實的自己，那個我曾瞧不起的做銷售員的天天講俏皮話的自己。

　　我聞到了屬於我自己本質發出的那種氣味。

　　他在講他的付出與失敗，我心裡暗暗嘆惜這幾年我為了改變我銷售員的命運所做的無謂的努力。

　　我倆在離開那家國有大廠之後的努力都失敗了，然而正是這種失敗，讓我倆能在這麼家破圖書公司相遇。

　　我在這兒謀到了一個小職位，他在這兒做了一個小代理商。

　　我想既然老天讓我再遇到了他 —— 其實我根本不相信老天，但既然能這樣又遇上，我決定珍惜這份東西，無論它是什麼，能是什麼就是什麼。

　　同我一樣，由於失敗了一次，他變得非常敏感。我看著他，當年那個俊朗機靈的少年呀，現在老得像一個球。看來這幾年沒少辛苦。我真希望我能幫他又變成一個高興的成功的少年。

　　那幾天他帶給我的震動特別大，我們是一起被聘，一起成長，他現在在為自己的事奔波，我卻還在北京做著春秋大夢。我心裡很不爽。

　　他離京那天我送他上的火車，看著他的臉，恍如回到了當年。

　　我現在終於離開了那家圖書公司，他還在做著那家圖書公司的代理商。

　　見了他後，我去了一家健身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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