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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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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來年開春,就是二○○二年的開春,我跑到烽火科技下外掛的一家小公司去給人家跑外聯。工作一般,待遇也一般。我跑得有氣無力,無甚意思。 就在這風平浪靜的日子裡,我得知了曲揚與林元的死訊。他倆死於網吧大火,縱火者為報復網吧管理員而傷及無辜。那是我走在街上遇到了一個以前同他們一起演出的模特,他告訴我的。當時,那場災難很出名,死者甚多。我萬萬沒想到死難者裡竟然有他們,我一遍又一遍地讓那個模特確定是不是聽錯了。他被我的表情嚇壞了,說了聲是,就匆匆走了。 我一個人定在街上,不知所措,忽然之間渾身發冷,很害怕,怕得要命,覺得他倆就好像在我身邊。 當時的感覺就是害怕,我到現在都不能理解為什麼當時的感覺不是悲傷而是害怕。再有就是不相信,根本就不相信,覺得這件事完全是假的,也沒有哭,整個人很愣。 我不敢回頤和園去打探什麼消息,怕看到一些東西。距出事已經有一個月了,消息已被炒得沸沸揚揚,到處都是關於縱火者的報導。 關於這事的報導我早已看過,其間的慘狀也早已知道,但一想到報導裡那幾聲呼救也許就是他倆發出的,我就如萬箭穿心。報導裡還說有人聽到一個男的對一個女的說「放心,有我呢」,我直覺那應該是林元對曲揚說的。至於他們對死亡的那種恐懼與掙扎的痛苦,我根本就不敢再多想,他們死時什麼樣子已無人能知。就這樣天使般純潔善良的兩個人,卻無辜地死在了縱火者兇狠惡毒的烈焰中。是什麼樣的仇恨能讓縱火者扭曲成令人髮指的魔鬼?又該用什麼力量使受難者家屬得以活下去? 災難!災難!一個家庭一輩子只要有一次這樣的災難,剩下的日子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快樂了。尤其是這種人為的災難,讓我無論如何也不能面對,我用世上最惡毒的語言詛咒縱火者。同時,我也知道曲揚與林元一定是回到了天堂,骯髒的人間本不是他們這種善良純潔的人該待的地方。 我發起了高燒,一直不退,燒得迷迷糊糊,還夢到了他們,一會兒是在頤和園的情景,一會兒又是曲揚坐在我床頭喂我吃藥的情景。有時清醒過來,又渾身冷汗,又害怕又難受。 定定在我身邊用毛巾給我擦汗,定定不知我與他倆的事,只知他倆是我的好友。 我問定定:「我是不是有愧於心,所以一個勁地害怕。」 定定說:「不是,是他們在想你,死的人越親近,他們想你的時候你就越害怕,都是這樣的。」 66* 對於曲揚與林元的死,我很內疚。有過很多種設想,如果我不是做錯了事,當時我一定與他們在一起,那天也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節日,或者幫助他們一下,他們也許就不用住平房去網吧娛樂了。但只是這樣想罷了,他們一定選擇安於住在貧困的大雜院,而保持自己精神的純潔,就像曲揚不屑撒謊去得一個名次一樣。 他們出事那天,我和定定還有幾個朋友正在卡拉OK唱歌,出來的時候,天空中有幾滴雨落在我臉上。現在想起來,當我在黑天黑地唱歌的時候,正是他們受難的時候。 想了好久,我也沒有給他們的父母打電話,我不知道在這個電話裡該說什麼。我甚至認為,對他們父母來說,正常的生老病死都是一件好事,只有這種人為的災難,讓人無話可說。 正常的生老病死,也許,就已經是一個人的福氣了。 曲揚他們死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晚上一個人的時候不敢關著燈睡覺。一閉上眼睛,就看見他們。甚至有時不敢看門上的玻璃,總覺得有人在外面往屋子裡瞅。我徹底成了一個神經官能症患者。 這件事情,我不能接受,也想不通。最後,我只能把它忘掉。 後來,真的就慢慢忘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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