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瑞麗·有錢人終成眷屬 >
七十九


  我說:「你明天去香港,先帶凱凱去做一下婦科檢查,再去調查一下焦賓的去向。我想知道他是生是死,活著在什麼地方,死了見到屍體。同樣重要的是,我要知道他發現了什麼?他可能發現了一些不利於黛希和孫輝的證據。」

  第二天下午,我接到了蓋醫生的電話。他告訴我,凱凱的胸部有一個核桃大的腫塊。我感到一陣虛弱。過去這幾年來,我跟凱凱變得比小時候更親密,親密到倆人外表也越來越像。我的頭髮也做了挑染,穿巴布瑞(BURBERRY)女裝,手裡的凱利包(以格雷斯·凱利王妃命名的凱利包不僅要花大價錢還要排三五年的大隊才能買到!)晃來晃去。我們依然時尚,充滿自信、也依然勇於冒險。每個人都喜歡充滿冒險精神、神采洋溢的凱凱。她給我帶進來許多地產生意。我跟凱凱剛好互補,誰都看得出來,我和凱凱循著對位的生命軌跡而行,一方永遠拉扯著另一方,少了彼此都不行。

  當蓋醫生告訴我:「瑞麗,那是惡性的。她明天必須將乳房切除!」

  我恐懼得渾身發冷,站得筆直。這番話像個堅硬、明亮的冰錐刺穿了我的心。我感到一股錐心的疼痛,想都沒想就伸手抽了自己一耳光。我瘦削的面頰貼著我的掌心,感覺硬硬的;我是個三十歲的女人了,不是個小孩子,而我卻狠狠地打了自己!我極度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手掌,臉頰上浮現出紅印子。

  哦,老天,為什麼是凱凱?為什麼是現在?為什麼我沒有保護好她?我感覺到淚水順臉頰流了下來。蓋醫生讓我去告訴凱凱,我抽泣著說:「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痛苦包圍了我的周圍,一圈一圈地向外擴散。

  建在跑馬地上的養和醫院,是一座較為現代化的綜合性醫院,其醫療設備較之香港和九龍其他醫院要好得多。我對這個專門為香港一些名流鉅賈們開設豪華病房的醫院非常瞭解。養和醫院作為香港醫界的龍頭老大,在第十五層專門為香港富豪們開闢了一個特殊病區。每一套高級病房都有豪華陳設、裝飾著壁畫、吊燈,房間內的巨型落地窗可以遙望對面海濱的馬場。同時這些病房還為病人添設電冰箱、投影電視、DVD機和寬頻上網等設施。養和醫院十五層病區內除有一流的醫療設備與生活設施外,還有大量全天候值班的保安,而護士更是晝夜值班,她們不僅負責病人的醫療,還要擔任病人的生活護理。任何企圖走進十五層探病的人,一般情況下都要有特殊的保人介紹方可入內。

  凱凱的主治醫生蓋華義是位澳大利亞籍醫生,原來是一名腫瘤專家,而他的特長就是主治乳腺癌。這樣看來,這位早年曾在美國哈佛、英國劍橋和新加坡幾家醫院當主治醫生的澳籍名醫,判斷凱凱患乳腺癌的幾率極高。

  我趕到養和醫院的時候,蓋醫生說凱凱在睡覺還沒有醒來。

  我坐在凱凱的病床前時外面下起了毛毛細雨。起先是午後陰沉的天上飄下一層薄如蟬翼的雨絲,而後大風吹得細雨滾滾飛揚,盤旋在病房寬敞的陽臺邊際。我守著凱凱,倚在床邊上,看著細雨在空中翻騰、迴旋、緩緩地飄落到地面。遠處的跑馬場亮起了燈光,蔥綠的樹木被細雨浸潤和燈光照耀得五彩紛呈。

  我抬高凱凱的一隻腳,裹在珍珠灰色襪子裡的雙腳細膩而光滑,我動手為她輕柔地按摩:她腳後跟的跗骨強勁有力,腳掌骨和趾骨隱藏在肌膚之下,密密相疊的肌肉仿佛是把即將展開的扇子。靜悄悄的病房裡充滿了她的呼吸聲,她的腳溫暖了我的雙手,我腦海中浮現出凱凱骨骼的完美、隱秘與勻稱。在我眼裡,生病的凱凱顯得美麗而脆弱,蒼白的肌膚上隱約可見細微的藍色血管。

  凱凱,永遠都能從人群中脫穎而出,仿佛美景般,一頭金髮(染的)在腦後盤成優雅的髻,珍珠在她的脖頸部與耳際閃閃發光。她穿著巴布瑞(BURBERRY)深綠色女裝,肌膚澄淨而潔白。人們的目光會試圖跟隨她前進,穿過一排排掛滿內衣、胸罩、內褲的貨架,件件衣物散發著柔軟的光澤。人們還會同時用雙眼不停地在貨架間搜尋,直至看到凱凱的金髮及深綠色的身影為止。她微微低著頭,露出潔白優美的頸線……她正在看一疊昂貴的絲襪。絲襪細緻的色彩映著光澤的玻璃櫃檯閃閃發光:灰褐、天藍,還有像豬血般暗沉的紅栗。她深綠色的袖口掃過男性的袖口,男性會聞到她身上的香水、氣味淡雅卻彌漫各處,好像我們在北大學生宿舍窗外濃密、潔白的紫丁香花瓣。

  我一直淚流不止。凱凱為什麼會得這種病?為什麼非是凱凱得這種病不可?我們上高中的時候,那是少女時代濃情蜜意的日子。凱凱每天到我家來,采了花,口袋裡裝滿零食,我請她吃糯米酒,然後我們騎著五羊牌自行車到二環路上兜風。年三十半夜,門鈴響了,我以為是找爸爸媽媽的叔叔阿姨,但一打開門卻看到了凱凱。她的臉凍得發紅,手臂裡夾著包裝精美的禮物。她說她知道是半夜了,但問我願意不願意讓她跟我睡在一起。

  不!我說,你瘋了!但是從頭到尾我都因為凱凱的瘋狂而滿心歡喜,邊笑邊站到一旁讓她進門。凱凱抱著采來的野花和禮物撲到我的小床上,令我吃驚、快樂,也有點驚愕。那晚夜色清明,天上繁星明亮,我們坐在陽臺的塑膠椅子裡。凱凱穿著一件紅色的短大衣,覺得自己很漂亮。空氣是如此的清新,我問凱凱冷不冷,她說不冷。但我還是拉著她的雙手,將它放進我的懷裡,擺在大衣的羊毛絨之間幫她取暖。凱凱衝動地將她的禮物包裝拆開,一架小相機!凱凱苦思了好幾個禮拜,試圖想出一份適合的禮物,直到她在新街口百貨商店的櫥窗裡看到這個相機。機身漆黑帶點黃銅色,附帶著複雜的功能按鈕和扳手……我和凱凱用新相機照了一張我臥室吊燈的照片,深感滿意,因為當燈光一閃,我們就永久保留下那個影像。二三十年之後,哪天我和凱凱半夜醒來,我們仍然不會忘了那些優雅的吊墜。

  然後,我們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我們把窗戶、窗簾、燈具、書櫃、圓桌、洋娃娃、抱枕、鞋子、衣服、地板上的漩渦圖形、彼此的大腿、臉龐、手指、腳趾、嘴唇、乳房攝入鏡頭,記錄下每個細節,似乎這是個重要的任務。

  後來在客廳裡,凱凱手中的杯子掉在磁磚地上摔成了碎片,我後退一步,刺穿了我的腳後跟。凱凱將我的傷腳拍下來,說二十年後我們看到照片就會感到刺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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