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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一夜之間,一條爆炸性的新聞鋪天蓋地而來,仿佛野草似地瘋長在報紙頭條、網站主頁、電視新聞之中,又像傳染病一樣從一張嘴裡傳到另一張嘴裡,這條消息是「武漢一位元副教授製造冰毒被捕」。一看到新聞標題,郝勝強內心生出一種不祥之感,隱隱覺得這條新聞和自己有關。新聞裡說某大學一位副教授王某,利用自己的專業技能,購買了設備和藥品,在郊區租用一間民房,偷偷地研製冰毒。毒品已經研製成功,即將批量生產。在把少量藥品流入社會以驗證真假的時候,王某被警方抓獲,制毒窩點也被搗毀,目前此案正在審理之中。郝勝強越看越像王鐸!報導之中隱去了真實姓名和單位,郝勝強還是判斷是王鐸出事了。他查看了很多網頁,都是轉發新華社的通訊,報導內容都差不多。再看看報紙,文字裡面也是差不多,只是多了一個資訊,制毒窩點是在武漢花山鎮一間民房,還配發了一張照片:員警手上提著裝有白色晶體的塑膠小袋。郝勝強想起湯一鳴,他是荊楚都市報的記者,應該知道內情。他找出湯一鳴的名片,打了個電話,問制毒教授是不是他們學校的老師,叫王鐸。湯一鳴證實了郝勝強的猜測。郝勝強無比震驚:王鐸神秘的發財專案竟然是製造毒品!他的心突突直跳,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像打擺子一樣,冷得無法控制。他慶倖自己沒有入王鐸的股,投資泡湯是小事,沒准還會惹上官司。他想起黃為入了五股,政治學院陳益力教授入了十二股,他們還等著十月份分紅,成為大富翁呢。緊接著,郝勝強接到好幾個電話,有的是告知王鐸出事了,有的是問他有沒有入股。邱新風也匆匆忙忙地打電話來,慌亂地問郝勝強有沒有給王鐸入股。郝勝強頗為師兄的關心感動,說:「還好,他遊說了我很多次,我算是頂住了壓力,一分錢都沒有入。」邱新風遲疑了半天,說:「唉,我也是一時糊塗,給他入了三股,算是投到水裡去了,還不知道會不會員警找上門呢。」原來師兄為自己擔心。郝勝強到學院去瞭解情況,才發現一時糊塗的人遠遠不止邱新風,學院裡面有四五位教職工,都偷偷地入過王鐸的股份,其中有位老師還是見人就說王鐸的壞話,勸人不要上王鐸的賊船,沒有想到他自己偷偷入了四股。學校教師之中累計有三十萬的資金被騙了,其中最大筆的資金來自政治學教授陳益力,他拿出畢生的積蓄,打算豪賭一把,誰知輸得精光。一時間,學校裡人人自危,害怕身邊還隱藏著這樣一個毒品製造犯。

  接下來幾天的報導越來越詳細,披露了王鐸的整個人生軌跡和制毒犯罪過程。學院很多老師都受到不同媒體記者的採訪,漸漸地,王鐸在新聞媒體之中,成了一個魔鬼式的人物,仿佛天生就是一個製造毒品的惡魔。郝勝強也被採訪過,他只是客觀地陳述了自己幾次拒絕王鐸拉他入夥的事實。第三天見報的時候,他的故事成了一篇跌宕起伏的小說,簡直就是驚心動魄,和犯罪分子鬥智鬥勇。郝勝強苦笑一下,他當時拒絕王鐸只是隱隱對他的項目不放心,並不是識破了他就是壞人,更不是和錢過不去,只是他運氣比較好而已。自從這件事情發生之後,幾乎沒有人看到黃為,他剛剛有了小孩,又遇到這樣的打擊,顯然已經沒有顏面在學校裡呆,也許在家看孩子,也許回到掛職的地方。政治系教授陳益力在王鐸出事後的第二個星期天,在校門口過馬路時被小汽車撞到,當場死亡。司機賠了一筆錢,不多不少,剛好十二萬。有人說,陳益力在聽到王鐸被捕的時候,人已經精神恍惚,嘴裡總是念叨自己的十二萬,那模樣和神態,其實已經成了一具行屍走肉,被車撞到,只是他的肉體消失,其實這個人早死了。得知這個消息,人們又是一陣感歎。

  38

  週五晚上,空氣悶熱,天空陰沉。屋外熱浪陣陣,令人透不過氣,汗水一層一層地往外冒。廁所裡散發出一股惡臭之氣,令人作嘔。郝勝強在做實驗,忽然接到小芳的電話,小芳問他最近情況如何。郝勝強說還好,他本來想告訴小芳,上周他已經和林建鵬說過,讓小芳到力天公司人力資源部做文員,林建鵬同意了,現在只要等消息,過去面試一下走個過場。郝勝強覺得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楚,乾脆等事情完全確定了再給她一個驚喜,便沒有告訴她。他回問小芳的近況如何,她遲疑了一下,說:「還好,就是……」郝勝強以為她還是在為男朋友的事情為難,便說:「你要是真的不喜歡他,那乾脆就直接告訴他,以後也不要和他再見面,免得糾纏不清。」小芳沉默了一會兒,答應道:「哦,是的。」她的聲音充滿了焦慮與憂愁,郝勝強的心思還停留在實驗上,感覺到了她有難言之隱,卻沒有往心裡去。小芳說:「你去忙吧。」郝勝強說:「好的,那我掛了啊,拜拜。」繼續實驗。

  郝勝強感到有些奇怪,以前實驗室總是很多人,忙忙碌碌,今天整棟樓人卻很少,似乎只有幾個閒雜人等,如保安保潔晃了幾下。快到九點,隔壁實驗室實驗員吳治平鬼影一般湊了過來,似笑非笑地說:「郝博士,今天還忙實驗啊?」郝勝強嚇一大跳,不喜歡他這種鬼鬼祟祟的做派,掩飾內心的不悅,說:「今天又不是什麼重要的日子,不能做實驗嗎?」吳治平曖昧地笑著說:「今天是七夕節啊,中國的情人節啊,怎麼沒有去約會情人啊。你看,其他人都去了。」郝勝強這才明白過來,為何今天做實驗的人很少,早上來學校的路上,似乎也看到商家都張燈結綵煥然一新。他說:「你怎麼也還在啊。找情人應該是你這個歲數男人的強項,你們最有殺傷力啊。」吳治平大笑,裂開了嘴巴,露出滿嘴像生了鏽的牙,擺開要和郝勝強「長嘮」的架勢,說:「老囉,老囉,有賊心沒賊膽,還是年輕好啊,精力旺盛。我們實驗室我就接到兩個電話,都是問丈夫是不是真在做實驗。」郝勝強沒有心思和吳治平閒聊,忙著擺弄自己的實驗,吳治平站著看了一會兒,見郝勝強沒興趣和他探討同事們的風流韻事,頗有些掃興和不滿地離開了。

  如果吳治平不點破今天是七夕還好,點破了,也擾亂了郝勝強的心情,他多少有些落寞,畢竟是個特殊的日子,自己卻依然孤身一人,心裡有種說不來的滋味。在他漫長的求學生涯之中,每逢節假日,要麼一個人過,要麼和男同學一起過,從來沒有和女孩共度過,每當想起這件事,他都覺得無限悲哀,他很羡慕戀人那種卿卿我我的場景,尤其是博士後期的那幾年,每到節假日,幾乎要崩潰,只能靠瘋狂地學習或者實驗來抵抗寂寞和悲哀。快十點,郝勝強的手機響了,是吳雯佳的。他有些驚訝,她很長時間沒有任何消息,幾次想主動聯繫問候一下,又怕她誤解。吳雯佳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說明她還想著他,這讓他心頭一暖,畢竟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還有人記得她。他接了電話,欣喜地問:「最近還好嗎?在哪裡呢?」他滿以為吳雯佳會不計前嫌地大喊郝老師,並且和他開玩笑,調皮地和他說話。可是,一切並沒有他想像的那樣,她沉默了很久,才說:「還好,在賓館。」那聲音真的成熟了、淑女了,似乎還有些滄桑,雖然後面三個字聲音頓時小了下去,郝勝強還是聽出來她說在賓館,他也隱約聽到有男人的聲音,很快被調大的電視機的聲音淹沒了。郝勝強苦笑一下,淡淡地說:「噢,那祝你七夕節快樂!」「謝謝。」聲音依然蒼白,失去了以前的彈性和活力,似乎有很多話說不出來。郝勝強不知說些什麼,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多保重吧,要是沒有什麼事情,那我就掛了,拜拜。」「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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