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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裴老又通知郝勝強見面,這次他是通過丁子健轉告的,他讓郝勝強和丁子健一起去他家。在院士家裡,郝勝強感覺裴老大限將至,整個人越發蒼老,拄拐杖的手微微顫抖,先前矍鑠的精神無蹤無影,說話也力不從心。郝勝強一陣心酸,覺得那麼強勢威嚴的院士師祖衰老得如此厲害,叫人難過。丁子健看著恩師這副神態,更是難過得要哭,表情哀傷。依照慣例郝勝強簡單地把學院目前的情況給師祖彙報了一下。這次彙報,郝勝強說得非常直接,不再像以前那樣只是暗示丁子健和張仁瞻關係不好,而是把他們名為師兄弟,實際上你死我活的關係說了出來。裴老依然平靜,並沒有感覺驚訝或者意外,甚至有時候仿佛就要睡著了,眼簾一歙一合。郝勝強彙報結束後,丁子健欲言又止,等待導師說話。自從生病以後,丁子健已經完全喪失了鬥志,似乎置身事外。裴老說:「子健,無論是誰當院士,誰做院長,你一定要把我開創的這個領域發揚光大,繼續下去,我們在這個領域的權威地位不能丟啊,這是為師一生的心血,絕不能付諸東流!」裴老說得聲情並茂,幾近落淚,丁子健的眼眶噙著淚水,點了點頭,說:「您放心,我的博士中邱新風和於軍都是跟我做這個方面的研究。學術上面的事情,你放心。」丁子健說到底,畢竟還是一名科學家,搞科研的能力有目共睹。郝勝強聽著導師和師祖的對話,唏噓不已。然後,師祖又轉向郝勝強。如果說他和丁子健算是用感情交待,那對郝勝強,則是做一個重大決策,幾乎要最後一搏。他強睜眼簾,聚集氣力,問:「成為院長,需要什麼條件?」「應該是國內化學界頂級人物,在國際上也要有一定的知名度。」裴老似乎是點頭,又似乎是顫抖,若有所思,又問:「還有呢?」郝勝強一愣,想了想,說:「當然是領導的支持,這個是最關鍵的。說得再明白一些,就是要校長點頭同意。」裴老又停頓了一下,再問:「怎麼樣才能得到校長的支持?」郝勝強幾乎有些招架不住,說:「當然是我們能對他有決定性幫助。」「那他最需要什麼呢?」「對幹部來說,最需要的還是高升。校長的任期快到了,他要麼退下,作為一名普通教授,要麼高升,去相關部委做領導。」「哦。」裴老再次輕輕地點了點頭,閉上眼睛不說話。他像是找到了對策,又似乎只是問問而已。郝勝強的身體也抖動起來,心中滿是疑惑,他不知道師祖到底有多大的能量,可以決定事情的走向,他感覺到師祖的問話不是簡單地瞭解情況,而是有深刻的目的。離開裴家,丁子健一路上不停地自責,說自己辜負了恩師的期望,拿不下院士,就很難保住這個領域。郝勝強只能安慰導師,說:「搞好科研就是最好的回報,您在裴老的基礎上,已經將這個領域發展到很大程度,國內算是首屈一指。」丁子健還是不能停止自責。郝勝強覺得導師畢竟是學者,一點沒有裴老那輩經歷過風風雨雨還能活下來的人那樣有魄力和膽識。不客氣地說,丁子健這三十年來全靠導師,否則他這個書呆子早就被人整慘了。耿老就是一個例子。

  張仁瞻畢竟老謀深算,絕不甘心就此失敗,這從他的異常舉動能看出來。他不再得罪院裡任何人,和人交往比前都熱情,笑容燦爛像有喜事一般,對打掃衛生的清潔工都熱情地招呼,不放過每一個關心下屬噓寒問暖的機會,也不忘記在每次公共場合進行演講,表達自己作為公僕,願意為學院服務的決心。還有個不好的消息,書記劉春明明確表態支持張仁瞻成為院長,他的理由很簡單,「空降兵」常常水土不服,不如自己人輕車熟路,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更利於領導班子的團結。劉春明能直接表態,並且違背校長的意思,背後肯定有人支持,而這個人只能是常務副校長李震東,只有他才有實力和校長抗衡。劉春明支持張仁瞻,看似不可能,但是看清了關鍵人物黃為就能理解。劉春明成了黃為的師弟,張仁瞻又鑒於黃為作為李震東幹女婿的身份,巴結黃為,這樣一來,他們結成統一戰線是極有可能的。郝勝強也注意到,黃為雖然遠在外地掛職,他的影響和作用一直沒有離開學院,具體的表現就是,他自己經常回來,拜訪領導和權威教授,他的老婆韓娜娜也經常和劉春明等領導的老婆來往,關係好得不得了,簡直就是一家人,走的是「夫人路線」。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全球招聘院長之後,黃為回得更加勤快了,幾乎隔三差五就看到他。當然,這也有一個客觀原因,那就是他的老婆馬上要臨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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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院裡的老師都知道了郝勝強和老婆鬧矛盾的事情。知道了就知道了,這是個人的私事,誰也管不著。問題是,人們對別人的私事最喜歡管,也最有興趣管。每個人表情上帶著關心,卻暗含著詢問與揭秘的心態,似乎要從你的臉上讀出一個精彩的故事來,而且最好是男女故事。段子就這麼流傳出來了,說郝勝強被老婆戴了綠帽子,一怒之下離家出走,搬到了湖濱村。更有甚者,演繹了不少郝勝強捉姦在床的好戲,版本各不相同,細節也有區別,唯一不變的就是郝勝強的老婆紅杏出牆。那些嫉妒者就說,他娶老婆時無限風光,現在鬧成這樣,證明他能娶到的女人,絕對不是好人,否則也不會嫁給他這個地位卑微的講師。在同事的眼中,郝勝強似乎又回到了結婚前的狀態:丁門最窩囊的弟子,一位沒有任何個性的普普通通的青年教師。不過,經歷了不少事情的郝勝強,自然也不是以前那個唯唯諾諾任人宰割的小角色了,他已經是裴院士徒孫中最能幹的一位。雖然丁子健申院失敗,丁門遭人譏笑,但是,裴老的影響還在,丁子健的勢力還在,誰都不敢小覷。所以,今日之郝勝強,絕非昔日的他。聽到那些段子,他也羞愧惱怒,萬般難堪,但是,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敏感、自卑和脆弱。他已經變得堅強,能忍受種種言語,哪怕是張仁瞻的報復。作為郝勝強婚姻的介紹人,張仁瞻是媒人,被介紹者的婚姻出了問題,媒人自然要表示關心。張仁瞻顯得頗為關心,叫郝勝強去辦公室,語重心長地說:「中國講究個和字,夫妻之間,朋友之間,同事之間,以和為貴。小夫妻吵架常有的事,可不能把情緒帶到工作中來呀。影響了工作,造成不良影響,對你不好呀。」張仁瞻並不是在安慰,反而像是綿裡藏針的威脅,尤其是可笑的是,他說郝勝強把情緒帶到工作中,簡直就是自以為是想當然。去年那次與梅靈鬧矛盾,很多同事批評他工作狀態不好,從那以後,郝勝強從不把生活中的情緒帶到工作中去,更不會因私事影響工作。張仁瞻說把情緒帶到工作之中,顯然是他的想像,擱誰都會那麼想。郝勝強懶得和張仁瞻辯解,尤其是在關鍵時候,他不想有把柄讓張仁瞻抓住。關於他和梅靈鬧矛盾的事情,十有八九是他和他的老婆散佈出來的,因為學院裡只有他和梅家一個什麼親戚認識。但是,郝勝強也不打算尋根究底,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阻止張仁瞻成為院長及院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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