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牆內外(53)_袁來

五十三

　　其實，在內心深處，他一直隱隱擔心和梅靈的關係，經過快一年的婚姻，他越來越清楚自己和梅靈的性格差異。很遺憾的是，他明白這些的時候，已經結婚快一年了。事情總是矛盾的，誰都願意一生一世，可是誰都無法知道能不能一生一世。生活沒有彩排，婚姻更不是可以演習。如果把這次婚姻當成一個練習，這種代價是他無論如何都付不起的。春節過後，父母幾次在電話裡面，表達希望他們早點要孩子的願望，父母也知道他們剛結婚，馬上要孩子似乎不合理。但是，郝勝強已經33歲了，年紀不小了，如果不早要孩子，恐怕對後代不利。郝勝強在書中也看到，有些年輕漂亮的女性家庭觀念不足，對丈夫感情不好，但是生了孩子之後，會有很大的轉變。郝勝強想要個孩子，也和梅靈提過幾次。可是她說：「我的朋友之中，還沒有誰一結婚就要孩子的，最早一個也都是結婚後三年才要的，好幾個還打算做丁克族呢。」梅靈不想做丁克族，但是也不想那麼早就要孩子，所以她一再推脫和回避。尤其是最近，她要忙著炒股，哪裡有時間生孩子呢，更重要的是她找到了藉口。她說：「至少要等我賺到一百萬，才給生孩子做好準備。比如，孩子的奶粉、尿布、做檢查，哪一樣不要錢呢？國產的奶粉誰敢喝呢？國外的又貴。還有，以後上學入託，麻煩事情多得很。現在生，你準備好了嗎？生孩子容易養孩子難，你能養好嗎？」問得郝勝強啞口無言。郝勝強其實很苦惱，他既想經營好家庭，又擔心生了孩子之後，如果夫妻關係不能有更大的改善，事情可能更加麻煩。要孩子的願望，郝勝強也給曾主任透露過，曾主任則是很同意女兒的看法，她說：「她想生的時候，你也攔不住，她不想生的時候，你也勉強不了。」郝勝強對曾主任這種縱容女兒的做法很不滿意，但是沒有辦法，畢竟生孩子是件大事情。

　　這天下午，郝勝強還在實驗室，小芳發來一條短信：「哥，晚上有空嗎？我請你吃飯。有事情請你幫忙。」郝勝強想起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和小芳聊天，不知道她的學習和生活情況，也許是她遇到了學習上的困難。他回短信說：「好的，晚上6點你等我吧。」郝勝強說要在學生餐廳請小芳，小芳執意不肯，說要請他吃，而且是在湖濱新村請。他們一邊走一邊聊最近的學習情況，小芳似乎不開心，心事重重的樣子。吃飯的時候，小芳才明說：「哥，我不想在這裡做了。」「什麼？不想在哪裡做？」「學院複印室。」郝勝強很驚奇，說：「為什麼呀，你不是做得好好的嗎？」小芳說：「可是，我感覺這裡沒有前途，而且，這份工作收入也不高。《青年文摘》上說，一個人30歲之前不能怕，要大膽嘗試呢。所以，我想嘗試其他工作。」郝勝強勸她說：「你不是剛開始工作嘛。先做著，一邊做一邊學習，等拿到了自考畢業證書，就能找到一個好工作。」「真的嗎？我看你們名牌大學畢業的本科生都未必能找到好工作，我就算通過了自考，怎麼可能找到好工作呢。」小芳對畢業之後找個好工作幾乎不抱希望。郝勝強心裡一沉，覺得既難受又無奈，但是，他得告訴小芳，「讀書還是有用的，就算現在沒有用，以後一定能有作用。對你的人生成長也會有用」。小芳也很為難，說：「你看，我學完全部課程，就算順利地通過考試的話，可能要四五年，那時候我也快25歲了。這幾年裡面，我都不可能有什麼積蓄，25歲之後更加不好生存。」郝勝強很能體會小芳的心情，在現在這個社會，男人生存都不容易，她一個弱女子更是艱難。郝勝強覺得自己很沒有用，不能給這個妹妹提供一個好的工作，他憂鬱地看著小芳，說：「那你打算去哪裡呢？去南方嗎？」小芳遲疑了一會兒，臉憋得紅紅的，說：「劉總說讓我去他辦公室做文員，一個月給開1500呢。」「劉總？哪個劉總？做什麼的？」「就是你的同鄉，劉金剛。」郝勝強啪地放下筷子，勃然大怒，說：「那個劉二炮是個垃圾，一個民工頭子，什麼壞事沒有做？」郝勝強的舉動引得周圍吃飯的人都看過來，老闆也過來問：「先生，你怎麼啦？」郝勝強的生氣讓小芳措手不及，眾人關注的目光更令她難堪，她臉上如同潑了血一般，低著頭不做聲，又似乎很倔，在和哥哥賭氣。郝勝強覺得自己很不冷靜，話一出口就後悔，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劉二炮竟然打起小芳的主意。但是，從小芳的立場來說，一千五可不是一個小數，是她現在工作的兩倍還多，更何況，劉二炮還給小芳許諾了一個美好的未來和前途。他滿心悲傷地看著小芳，她發育得很飽滿，就如同盛夏的果實，需要漂亮的衣服來襯托她的朝氣，可是眼前的她，穿的是地攤款式的衣服，用的也是小店鋪裡賣的劣質化妝品。一個快20歲的女孩，有權利過得更好，買自己喜歡的衣服和化妝品，有權利讓自己的未來充滿希望。他有什麼能力阻止她呢？再說，劉二炮也就是讓她去工作。郝勝強心裡很亂，痛恨自己沒有能力幫助小芳。郝勝強說：「對不起，我有些激動。你要是真的想好了，那就去吧。沒准也真的是個機會呢。有什麼事情就和我聯繫，我雖然沒什麼大用，總算是有個人說話吧。」小芳哭了，含著淚說：「哥，你快別這樣說。」郝勝強很堅決付了飯錢，還帶小芳去群光廣場買了兩套衣服。小芳本來不肯，看到郝勝強真的要生氣，她才答應。

　　郝勝強打電話給劉二炮，二炮很高興郝勝強能主動找他，忙說要請他吃飯。郝勝強在飯桌上，直盯著二炮的眼睛，開門見山地說：「二炮，小芳算是我妹，你要是對她有什麼壞心眼，我絕不放過你！」二炮被郝勝強嚴肅的樣子逗樂了，說：「強伢，至於嘛？」郝勝強鐵著臉，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把玻璃杯中的酒都濺出來了。「老子跟你說真的，別搞得到時候大家都不好看！」劉金剛見郝勝強動真格的，舉起的筷子僵在半空中，黑黑的臉皮僵硬了，嘴角勉強抽動了一下，強作苦笑說：「好，好，好，不動她，不動她。我也是樂善好施，給她一個做白領的機會，沒想到倒請了一位姑奶奶。」郝勝強只顧著自己喝酒和吃菜，劉二炮猥褻地笑著說：「莫非你也看上了她？」郝勝強狠狠地盯著他說：「你他媽的真是個畜生！」劉二炮竟然哈哈大笑，說：「罵得好，罵得好，哈哈，我還真是一個畜牲！郝博士，你是從小一路風光，金榜題名，灣裡鎮裡的好孩子，全縣都有名啊，競賽每次都得獎。可是你知道嗎？你每考好一次，我就被家裡人打一次，憑什麼你就能考好，我就考不好。家裡人不服，打著打著，把老子打火了，老子乾脆不讀了。可是，我這些年吃的苦，誰知道呢？我作為一個民工，像狗一樣下賤，簡直連豬狗都不如。我如果不像畜牲，我能有今天嗎？那幾年，我在東莞躲債，那簡直就和緝拿犯一般，暗無天日的生活呀。可是，那能怪我嗎？開發商不給錢，我哪裡能給民工發工資啊。他們說，找到了我，就要活剝了我。哈哈，我要不是畜牲，我還有今天的成就？」劉二炮的臉由於激動和酒的作用，已經變成了一顆又紅又黑的炮彈，說到動情處，眼中閃現著淚花，他用手幹抹了一下臉，簡單粗燥的五官透著油亮，用語言和行動證明自己是個畜生。郝勝強的表情緩和了一些，但是他也沒有心思聽二炮傾訴自己的心路歷程。他轉移話題，說到了何老闆的項目。二炮也說這是個機會，讓他一定抓好。郝勝強正好就問了問關於建築油漆的問題，二炮倒也提供了幾條很有用的資訊，讓他對改進產品多了一份把握。走的時候，郝勝強又叮囑了二炮一下，不准打小芳的主意，要是他動了什麼歪心思，他一定饒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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