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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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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處,紅顏禍水,你今天算知道了吧?咱們拋開道德不說,我問你,你怎麼能看上小呂呢?她是你的同事啊。」我氣憤地說。 「是她主動的。」鄭處長嘟囔道。現在討論誰主動已毫無意義,他只不過想推卸責任。 「不可能!上次在北戴河的時候你就欺負過人家,人家一個弱女子,怎麼會挑逗你呢?」我不想給他推卸責任的機會。 「就算我不對,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還要我拿兩萬塊,我上哪兒去找這筆錢去?要不從研究會的賬上拿出一筆錢來?」他有點恬不知恥地說。 「如果龐局同意,我看沒問題。」我故意刺激他,他的腦袋被人打蒙了,所以才會胡思亂想,只有龐局長能夠讓他清醒。 「別告訴她!我自己想辦法,不行就去借吧。」 「你還是先去趟醫院吧,眼睛腫得不行了。」我說。他可以去騙醫生,但老婆怎麼騙呢?希望他的謊言能讓老婆信服,否則他真是雪上加霜了。 當處裡的工作恢復正常之後,龐局長的病卻復發了。手術沒能阻止癌細胞的擴散,她重新住院了。這天我去醫院看她,她正好要去化療。往日的神采奕奕已不見了蹤影,她虛弱得只能靠輪椅來通過漫長的走廊了。她的身邊沒有親人和朋友,我把她從病床上抱下來,放到輪椅上。她的身體好輕,輕得如同一片羽毛。坐好後,她捋了捋頭髮,對我說:「讓你當苦力了。給我當苦力,我可不付錢哦。」 「龐局,我現在把您當作我姐姐一樣,這是我該盡的義務。」我推著她離開了病房。經過走廊時,她示意讓我停下來,把目光投向了窗外。昨夜剛下過一場雪,窗外一片潔白,一排楊樹光禿禿的枝幹刺向藍天,一片竹林在風中抖動著稀疏的枯葉,幾株松柏裹著墨綠色的長衫在守望著什麼,一群麻雀從天而降,蹦蹦跳跳地在雪地裡尋食…… 我忽然聽到一陣啜泣,低頭一看,只見龐局用手捂著嘴,淚水迸流,單薄的身子在劇烈顫抖,哭聲從她的指縫中飄出。我的眼淚也突然湧了出來。作為一個生命的個體,她十分清楚自己正向另一個永恆不可逆轉地滑去,她才五十歲,對窗外的美景充滿留戀。作為一個在事業上有強烈追求並取得一定成績的女人,在下級面前流淚,表現出來的不是軟弱,而是對生的留戀,對死的無奈。在人的生命旅程中,有許多許多的不該,而最不該的是讓生命的樂章戛然而止。特別是對一個如此熱愛生命的人,更是殘忍至極。片刻之後,她抹去了眼淚,對我勉強笑笑說:「不好意思,我是忍不住了。」 「龐局,你就當我是你弟弟,難受就哭,別憋在心裡。」我慢慢地推起輪椅。 進入化療室,臨上床前醫生要求病人把上衣脫掉。她將扣子解開,脫去外衣,但背心卻脫不下來。看著她蠟黃的臉上浸出汗珠,我伸手幫她脫掉背心。在她赤裸的前胸和後背,各畫了一個碗口大的紫圈,猶如張開的血盆大口。作為女人的象徵,她的乳房已乾癟得像兩片肉袋。 「我這麼醜,還讓你看到了。」她淒涼地笑了笑說。 「龐局,你很美,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人。」把美加在她身上有點殘酷的味道,但我還是由衷地讚歎道。 「是嗎?」她的臉掠過一絲羞澀,抬起胳膊,「抱我上床吧。」 我輕輕抱起她,這次的感覺卻很重,像一塊沉重的鉛壓在了我的心頭。 在春暖花開的時候,龐局長終於走了。那天夜裡我在街上走了很久,直到看見一顆彗星劃過天際。追悼會後,張局長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拿出龐局長留下的遺囑讓我看。她寫道:「……我是大海的女兒,請將我的骨灰撒到我故鄉青島的大海……我走後,請組織對我的家人不要有任何的照顧,我的孩子會有出息的,我的丈夫也應該再找一個伴侶……在對老鄭同志的使用問題上,我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請組織接受我的檢討……宋禹同志是一個能夠經受住考驗的好同志,對他應大膽使用……」 我的淚水模糊了,海的女兒已魂歸大海,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作為她最放心不下的事之一,竟然是對我的使用問題。這不僅僅是一個領導對下屬的關懷,更重要的是她希望我能夠一如既往地努力工作,完成她未竟的事業。 「局領導研究決定,任命你為培訓處處長,過一兩天任命書就會下來了。」張局長收回龐局長的遺囑說,「好好幹,別讓我們失望。」 「鄭處怎麼辦?」我既不想讓鄭處長領導我,我也不想領導鄭處長。 「調他去局政策研究室。小呂不適合在機關工作,已安排她去市技校工作了。」 「那我們處的人手就不夠了。」 「在研究會秘書處不還有五位從企業借來的同志嗎?你要覺得誰合適,可以調進來。」 「我考慮一下,謝謝張局。」 回到辦公室,我給李凱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我不準備要他的三十萬了。他以為我嫌少,馬上漲到了五十萬。我向他解釋,不是錢的問題,我的價值只能在政府機關裡才能體現出來,這可能是命中註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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