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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救護車趕到的時候,火剛剛熄滅,阿哈抱著孩子直打哆嗦。

  這個夜晚,王鷹在西鄉的金腰帶酒吧,吹奏一些舒緩浪漫的曲子。

  勝利者已經回去後臺數鈔票,或者去三樓享受按摩,他的音樂給那從拳擊臺上抬走的失敗者安慰,也為酒吧客人將心靈上被殘忍和血腥、利欲齒咬的傷痕撫平。酒吧裡變得很安靜,客人們聽著抒情優美的薩克斯風,忘記了自己剛才下注的輸贏,都不想說話,只默默地喝著啤酒、雞尾酒。他吹奏凱麗金的《春風》,客人們聽得身心愉快。他從《春風》轉到《櫻桃樹下》,這時他看見了神奇的幻象——阿哈,美麗的阿哈,抱著一個恬靜沉睡的男孩,在繁花如雲的果樹園裡,望著他微笑。他輕輕地,攜帶著音樂,走向他們,在一個激情上仰的動作裡,薩克斯管裡仿佛發出了溫和的命令,櫻桃樹潔白的花瓣突然紛紛揚揚飄灑而下,落在他們身上,阿哈的笑充滿了喜悅,嬰兒也睜眼醒來,快樂地張著小嘴……

  王鷹決定離開,馬上就走。

  他感到渴得不得了,喉嚨裡仿佛火燒一般。他停止吹奏向酒吧角落走去,想在離開之前好好喝一杯。

  李遙和黑雪正在親密說話,旁邊不是柔桑,而是一個姿色一般表情木然的姑娘,黑雪介紹說是她表妹小許,大學畢業沒找到工作,來南方看看。李遙歷來鄙夷不漂亮的女人,一直當那表妹是電燈泡,看也不看她一眼。小許倒不在乎,似聽非聽,似看非看,也不離開。李遙更加討厭她,故意當著她的面和黑雪打情罵俏。

  王鷹朝他們張望的某個瞬間,卻看到了小許警覺的眼神,感覺到這其實是個神秘人物,而不是來南方找工作的待業青年,具體做什麼的,就很難揣測了。在南方,人都是多面的,各有各的來歷、背景和目的,不像內地小城市裡熟人社會大家知根知底。

  看得出李遙對黑雪有非分之想,但黑雪是遊戲態度,根本沒把他放眼裡。

  王鷹坐下,黑雪對他點點頭。

  在打情罵俏中漸入佳境的黑雪突然產生傾訴欲,激動地對李遙講她和貴州名作家耀明的故事:「我剛到深圳的第一年,他還是很牽掛的,有機會就給我打電話。有個春節,我好孤單,叫他來深圳看我,他真的找了個開會的機會來了……他來深圳後,我給他老婆拍電報:『我和耀明睡在一起,很好!很幸福!』」

  李遙一副流口水的樣子:「看來他練氣功走火入魔已經平息了,又開始與色、性糾纏。哎,他老婆我見過,很執著的那種,你那樣做,很刺激啊!想叫她發瘋嗎?」

  「當然,我就是要刺激她!電報一過去,他老婆就把電話打到房間來了,文聯領導也打電話來了,要他馬上回去。他暴跳如雷,說我是他身邊的定時炸彈,遲早要爆炸……我還生氣呢,這個男人,永遠是將他的名利看得比我高,我真傻啊我!」

  王鷹輕聲問:「你今後怎麼辦?」

  黑雪歎氣:「肯定不回貴州了,永遠不回!」

  「你真要走?」

  「對,我明天就走,先去澳門,那邊有個熟人,在珠海認識的。過去了,再找別的機會,不一定就呆在那小地方。」

  王鷹輕歎一聲:「越走越遠,我們都是這樣,註定要越走越遠,然後想回去也回不去,也不知道回哪裡。結果,就只好還是走。走吧,我也要走,我今天就走。」

  李遙轉過臉來:「你去哪裡?」

  「去廣州。」

  「梁老闆這裡……」

  「我不想再幹下去了。」

  「我跟他可是有協議的。」

  王鷹突然怒火燃燒:「我告訴你李遙,你幹違法的事情別牽連我,我們不是一條道上的人!」

  李遙覺得黑雪的表妹目光炯然地看了自己一眼。他不理她,悻悻地對黑雪:「我口誤,跟梁老闆其實沒什麼,這小子胡說八道!」

  王鷹站起身:「趁我還沒有舉報你,離我遠些!」

  「你小子說話注意點,要有證據。」李遙壓低聲音恨恨地說,還警惕地往酒吧裡張望一番。黑雪的表妹小許眼裡掠過一道舞池腳燈那樣的光芒。

  王鷹仰脖喝下一大杯啤酒,起身而去,算是與李遙分道揚鑣。

  他走後,小許稱去洗手間。她繞過一個小走廊跟上了王鷹。

  他沒有去結算自己的工錢,拎著樂器箱子就離開了金腰帶。門口的保安熱情地向他打招呼,同時奇怪地看了一眼他手裡的樂器箱。一般來說,像他這樣在酒吧打工的樂手,為防他隨意跳槽,樂器是老闆安排人保管的,上班時領取,下班後又交回去。不過王鷹特殊,一是因為他演技高名氣大客人喜歡,再是他自己的樂器比較名貴,日本的雅瑪哈,過去從香港買就花了近兩萬港幣,老闆就由了他,他一般也不會拎著樂器箱子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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