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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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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我唱歌給你聽?」阿新真的是一副得意的樣子,「我會唱很多通俗歌曲的哦,在職校時有『小張學友』之稱呢。」 阿哈想說,她的耳朵是挑剔的,最容不了人家亂吼亂唱。她說:「我不想聽,我想安靜。」 阿新大概真的康復了,精神振奮。他大聲地叫著阿哈的名字,然後又柔聲呼喚:「親愛的,過來,讓我抱抱你,或者,你抱抱我,好嗎?」 阿哈轉過頭來,看見阿新已經離開床,穿了拖鞋向她走來。 阿哈正色:「阿新,你要記得我們的約法三章。如果你要跨越朋友的界限,我們就不要在一起!」 阿新站在房間中央猶疑著,想上前又不敢動,口裡說:「我就不明白,你為什麼那麼理性?你不知道我愛你嗎?咱們倆是多好的一對啊,我愛你!我愛你!」 「別鬧了。謝謝你,但我是不可能接受的。」 阿新沉默一會,有些憂傷地說:「阿哈,你對我那麼好,又不許我愛你,我很難過。告訴你,我的愛是很純潔的,因為我沒有愛過別人。」 阿哈狠心說:「但我愛過別人,所以我無法愛你。」 「不管你愛過誰,你已經離開他了,或者說他已經離開你了,這就是事實,你沒有理由再拒絕別人的愛!」 阿哈固執地:「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阿新整天感到鬱悶,阿哈也不怎麼說話。 他心情一不好,就會出現輕度躁狂,過去在職校曾經因此跟同學打架。他會抓住一句話、一件事情,沒完沒了地與人糾纏,阿哈開始領教了—— 晚飯是阿哈做的湯麵,他默默地吃了幾口,突然對阿哈說:「從我進醫院到現在,花了你不少錢。我會還給你的。」 「誰和你說錢了?」阿哈很不高興。 「那,我們倆算什麼?戀人麼?看你防我的樣子,好像我是賊,是流氓。」 「又來了。阿新,你安靜一點好不好?」 「我可是把你當我自己的女朋友的,我寫信給我媽也已經說了,找時間要帶你回去給她看看。」 阿哈走神,一時沒有回答。 「阿哈親愛的,告訴我,早上你為什麼嘔吐?已經好幾次了。」 阿哈租住的這一帶房屋,全是過去的農民自己建的樓,現在叫城中村。樓與樓之間挨得很近,開了窗就可以和對面樓的人手拉手,所以也叫牽手屋。他們對面樓裡住的是一群髮廊仔,上午髮廊要到近十點才上班,髮廊仔們沒事幹就聽流行歌曲。有一段時間,每天清早都放張學友的歌,因為那CD機音質很差,學友的聲音聽起來就十分的蒼老,又聯想到他似乎有些花白了的山羊胡,格外令人不忍。每當那邊放音樂的時候,阿哈就不得不起身,然後去到洗手間嘔吐。她嘔吐時發出的幹嘔聲,又令阿新牙關發顫肌膚發緊,鑽進被單裡卷成一團。 當他再次詢問她嘔吐的事情時,她叫了起來:「我說了我的事情你別管。」 他被她的態度刺激,開始發作:「我雖然沒有經歷過什麼,但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懷孕了?」 阿哈愣住了,此前她沒想到這個。半晌,她瞪了他一眼,沖去洗手間。阿新聽見她在洗手間又嘔吐起來了。 他對這嘔吐聲感到噁心,不但不憐惜她,反而從心底裡滋生出惡毒的情緒,沖著洗手間大聲喊叫:「我把你當仙女,你可真像!你耳朵裡聽著我說我愛你,發瘋地愛你,可你懷著別人的孩子也不告訴我。」 裡面嘔吐的聲音停止了。不一會,臉色蒼白的阿哈出現在洗手間門口,表情怪異地看著阿新。阿新一時不知所措。 「我從來,」她緩慢地說,「從來沒有在你面前扮仙女,你愛我,是你自己的事情。」 阿新有些結巴地:「你想趕我走?」 「我確實不想再看到你,特別是現在,」她突然提高了聲音,「我特別討厭你!」 她說完,撲在牆上放聲大哭。 等她哭夠了,止住聲,房間裡格外的安靜,阿新已經沒有蹤影。 她躺到床上,開始感受自己身體裡的細微變化。其實,她已經幾個月沒有月經了,只是不敢面對這個事實。她的身體好像已經不完全屬於自己,它內部寄生了秘密,她的生命又產生了新的生命。她的手掌捂住冰冷的腹部,腹內似乎因為她手心的溫暖而活躍起來,而愉快地痙攣和呼喊。她感覺到她的身體沉沉的被吸附在床上,在半空裡的大地之上,這身體變大了,變鬆軟了,可以包容很多很多,可以容納無數的生命,像樹木花草在大地上的生長,像雨後的抽芽和陽光裡的歡笑。 這一定是個男孩,一個眉毛濃黑雙腿有力的男孩。他就要將她徹底顛覆——她的命運和人生。她再也不能去見顏如卿,哪怕他就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在等待著她。顏如卿,她的永遠不能實現的夢想,雖然她每天零點仍然在為他祈禱,每刻她目光的張望仍然是在把他搜尋,可她已經不是他的阿哈,不是那個完好無損的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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