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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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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哈總是微笑著欣賞Jam快樂的歌唱,然後才對他說:「Jam,你已經唱了十多遍了,每次見面你都唱這歌。」 「是啊,這是我專門為你去學的,學了就為了唱給你聽。」 「謝謝Jam!」 王鷹讓她感到踏實和有所依靠,Jam讓她感到快樂。李遙,就不是一個透明的人了。 阿哈對他是看不准也吃不透。 在掘平生第一桶金時做了不少見不得人的事情的李遙,在阿哈面前一直是拘謹和含蓄的。 李遙有時候會研究一下玄學,讀讀古書。古人說了,不能只正衣冠不正心。李遙每晚去見阿哈之前,都要回到火宮殿自己的休息室打扮一番,襯衣一定要穿新熨燙妥貼的,皮鞋也一定要新擦過。對著鏡子梳頭的時候,他在心裡重複著古人的話,並反復地對自己說:「瞧,比年輕娃兒有錢,比有錢人有風度,比知識份子瀟灑,比藝術家雄,比時髦先生有內容,比留學生……」 經過反復的自我暗示和鼓勵之後,他像地道的城市獵手那樣吹起口哨,開動在小城裡足夠炫耀的紅旗轎車,駛上了追逐獵物的高速公路。 阿哈愛上了這城市夜晚的生活,開始像王鷹那樣晝伏夜出了。她如一只貓,穿行在黑夜各個霓虹燦爛的處所。夜晚是虛無的,夜裡的一切都變得輕盈,夜裡的人們有著鬆弛和茫然的表情,似乎誰也不想支配自己而只想被人支配。夜和音樂更是有著天然的聯繫,她的歌喉能夠穿透重重黑夜,到達神的府第。 而李遙,火宮殿的那個怪物李遙,他那麼精瘦骨感,跟王鷹學吹薩克斯管時還經常把音吹破。他對阿哈的渴念,已經越來越按捺不住了。因為迷戀阿哈,他對自己身邊的女性態度變得粗暴,特別是那些女歌手,稍有不滿就罵罵咧咧,她們見了他就如同老鼠見了貓,能躲就躲。 有個叫麥黃的女歌手,阿哈曾經聽到她唱《往事如昨》,聲音沙啞,風塵味特重。她在火宮殿已經演唱了近十年了,可以說,一有火宮殿就有了她,當初的火宮殿完全靠她撐起檯面。大家都十分尊敬她,算是火宮殿的元老、大姐大,李遙對她也十分感激,有時表現在大家的眼裡,活脫脫就是情人關係,所以誰要想討好老闆,就先討好麥黃得了。 但最近,李遙對她也有些壓抑不住的厭棄會流露出來。比如過去,她唱完後休息的間隙,見有重要的客人,或是李遙的朋友之類,會主動來打招呼,陪坐一會,儼然老闆娘一般,如此「識相」,也是李遙十分滿意的,客人也覺得很有面子,偶爾還可以對他倆開點帶色的玩笑。李遙會粗口不斷,麥黃就扮出賢淑的樣子,越發讓人覺得他們男主外女主內了。最近一次,聽說老闆晚上開紅旗車接了個歌星來火宮殿,她急得唱歌老走調。演唱完後要上露臺去,看李遙到底接了個什麼人來,被諮客將她攔住了。 那兩個穿紅色長旗袍的女孩子平時看夠了她的趾高氣揚,她們每天站在門口對客人也對她說「歡迎光臨」時,她總是乜斜著眼睛,抽抽鼻子算是對她們的不屑回應。所以,現在她們不但將她攔在樓下,還轉過身故意說給她聽:「她還不知道,老闆都叫她是『夜光』了!」 麥黃當即愣住,腿是跨進大門裡了,但半天才回過神,心裡一陣疼,差點氣上不來。 「夜光」是雲貴人罵長年混跡歌舞廳的女子,說她們只有晚上化妝後漂亮,白天一卸妝立刻現出人老色衰的可怕原形。 聽著樓上陌生的脆嫩的聲音、李遙殷勤的討好應酬聲,她心裡陡然膨脹著對李遙的萬千怨恨。真是歷來猶見新人笑,有誰知道舊人哭! 4.槐 花 香 五月的鮮花開遍原野,六月的洋槐如天上的雲落在人間。洋槐本是五月開花,但因為高原的春天來得遲,它的芳香就要等到六月才成熟,然後在城市的天空裡漫延。洋槐花的香味兒很甜,含到口裡更是蜜糖一般。六十年代初三年自然災害時期,半個雲貴城的居民靠了漫天裡白雲一般的洋槐花,靠山上的蕨菜根、田坎上的折耳根,度過了饑餓的歲月。 李遙經歷過那樣的歲月,童年的他,父母先後病逝(其實是餓死的,他們吃觀音土,吃得肚子脹大,臉色灰白,後來就臥床不起),瘦弱的孤兒在五、六月裡,每天大早就去河邊樹下撿風吹落的白色花朵,吹一吹塵土趕緊送到自己的嘴裡,不一會兒就吃飽了。 火宮殿的大門前是一排高大的槐樹,活了上百年了,有的樹身已經爆裂,從老樹的空心裡又長出了新樹,枝繁葉茂,每到五月底六月初,雪白雪白的洋槐花飄散出醉人的甜香,一條街都芬芳馥鬱,濃烈的香味一直彌漫到春雷廣場。廣場上有偉人的塑像,是「文革」時立的,幾十年後還是十分巍峨,只是面目上有一道道鋼筋銹蝕被雨水沖刷後流下的污痕,一隻高舉的右手五個指尖上,總是歇著五隻麻雀。 李遙最喜歡站在火宮殿三樓的露臺上,與偉人遙相對望,思考些歷史往復和個人命運方面的事情,偶而向河對岸打招呼的熟人揮揮手,模仿的也是偉人的動作架勢,並有心以此當成自己的標誌性動作。 六月十九是火宮殿十周年大慶的日子。 以往的周年慶,四區八鄉的舞獅隊伍都會被邀請前來,從火宮殿門前一直舞到南明河畔,半個城市都能聽到歡快的鼓樂聲。今年,老闆李遙有了新的想法,他要在中華南路的百花影劇院舉辦阿哈和王鷹的專場音樂會,邀請省歌舞團樂隊擔任伴奏。唯一的條件,就是阿哈和王鷹音樂會成功舉辦後從此不能跑場,只能在火宮殿演出。 不管怎麼說,這對他倆來說都是難得的機遇,至於以後被李遙買斷,是個不公平的條件。到時候再說吧,反正還沒有簽協議就不能說定了。 王鷹明白,李遙這麼做目的並不在於將他們炒紅然後掌握在手,而是…… 這傢伙的心思再明顯不過,但王鷹相信自己能夠保護好阿哈。 不管怎麼說,一個正規的舞臺,一場展示自我的音樂會,鮮花和掌聲,是每個音樂人都渴望的。王鷹在加緊練習新曲目的同時,還要為阿哈創作一批新歌,時間不多了,他晚上不再出來工作,全心全意創作,要為阿哈寫一批歌。 任何一個歌手,如果沒有原創作品,而只是翻唱別人的口水歌,是永遠立不起來的。王鷹暫時給阿哈的定位是「森林女神」,就按照這個定位來給她寫歌。本來對於阿哈的氣質和嗓音,這個定位是最適合她的。但是因為雲貴市從旅遊業方面被定位為「森林城市」,他再給她這樣的定位,怕是有地域局限了。 但暫時他還考慮不出別的更好的定位。 這個定位,阿哈也很喜歡。 「叫森林公主不更好嗎?」李遙說,下意識裡覺得自己可以娶一個公主但不可以娶女神。 阿哈笑道:「李老闆,女神比公主境界高啊。」 李遙悻悻走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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