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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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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阿爸說,我是他冠羽中的一條美麗長羽毛,我不是蟲子。」 「我也想做羽毛。」 她笑:「別逗我了。」 到了大堂,他找了電話呼顏如卿。 呼了顏如卿五六次他都沒回,阿哈不出聲地走了。 王鷹在原地站立一分鐘,然後悄悄地遠跟著她。 因為是冬天,又是深夜,大街上沒人影。她沿著北京路往獅子山的方向,走走停停。當她停下來張望的時候,他就站到梧桐樹的陰影裡去。 在夜裡,獨自一人的時候,所有的景物都變得陌生,所有曾經那麼熟悉的地方現在看起來都像從沒到過一樣。唱了歌之後,她感到自己的身體很輕,身體裡空空的,如果有一陣風,她就會隨風飄浮,像那些落葉,像空中電線上纏繞的風箏,那是秋天的風箏,還帶著乾燥的藍色秋天的記憶。 一隻貓從公路上飛躍而過,停落在她面前,「喵——」它的綠色眼睛閃了一下,迅速竄進深巷。它和山裡的貓真是不同,山裡的野貓如果是在夜晚遇到阿哈,會在她面前打幾個滾兒,伸出舌頭舔她的足踝,然後跟著她周遊。 她喜歡夜晚。夜裡所有的景物都只有一種顏色,所有的生命也全變成一種生命,一種思想。夜裡所有的感覺就是一種感覺,輕的感覺,夢的感覺。但是你睜著眼,你看得見自己和別人。也就是說,你同時在現實和夢裡,兩種境界互相融匯。現實的喧嘩如潮水退落,但那些景物還在,道具還在,城市成為巨大的劇場,無人的舞臺,做夢的人可以起舞,可以歌唱,像鳥兒一樣,可以奔跑和飛翔。 她唱起歌來,一邊唱一邊舞,從人行道舞到空寂的街面上,在一盞又一盞路燈下盤旋。遠遠的岔路口飛駛來一輛的士,它稍遲疑,但來不及轉向,就在她旁邊擦身飛駛而去,她毫無覺察,遠處黑暗裡的王鷹驚得奔跑幾步,卻看見她依然舞蹈著前進,還唱著歌,布依人的歌,她剛學會的歌,一首接一首唱。 夜晚的綠草地上, 是誰走來? 身穿白衣徘徊, 你可知道, 她的名字叫夢…… 在路旁啊在路旁有個密林, 孤孤單單人們叫它撒力登…… 月亮花,藍色的月亮花, 慢慢爬到岩上, 春天,春天也沒有它快啊! 月亮花,藍色的月亮花, 慢慢爬到樹上, 藍色的可娃發出了光芒。 總有人來探望 寨子裡未嫁的姑娘, 姑娘說要等她, 把月亮花一朵一朵 繡到那衣裙上…… 就這樣與你血淚交融, 一如萬年前的初夜, 一如萬年前的初夜, 就這樣與你血淚交融…… 她想一直舞到獅子山,她要到山頂上去,在那裡看城市的燈火如同流星河,將巍峨的山峰圍繞。在那裡可以看到遙遠的金竹大寨,無數虛緲的燈光在宇宙中忽明忽滅。她要呼喊,她的聲音會傳向阿哈湖,傳向大森林的邊緣…… 第三章 1.受 傷 王鷹一直跟著阿哈,來到外環路上。 外環路黑呼呼的,路燈很少,是通往相寶山、獅子山和貴州師範大學的必由之路。他租住的寓所就在師大內,每晚走這一段路,作為一個男人他心裡也是忐忑不安的。看見阿哈走上了外環路,他就趕快跟近了些與她同行。 她似那夢裡一般的人,唱自己的歌跳自己的舞,于無人之境裡徜徉,他不想驚擾了她,只想遠遠地跟著,做她的保護神。 她滑翔一般來到一盞路燈下旋轉起舞,像被舞臺上的追光籠罩一般。空中的梧桐樹,也被路燈照出怪異的一團綠。他感到冷,拎箱子的手都僵了,放下樂器箱坐到上面,摸出香煙輕抖兩下,抽一支出來點上。 王鷹深深地吸了一口煙還來不及吐出,一輛白色桑塔納轎車無聲出現,鳥一般迅疾近前將他撞飛到路邊失去了知覺。黑色的樂器箱子摔成了兩半拋在路中間,金色的薩克斯風倒絲毫無損,在半邊箱子裡被燈光照得閃閃發亮。 也是一瞬間,白色桑塔納轎車滑翔到阿哈身邊並像鳥兒張開翅膀般打開車門,一個粗壯的男人探出半個身子,攔腰將她拖進車裡,她發出的驚叫聲迅速被掩住。 寂靜幽深的外環路上,流浪貓的聲音如嬰兒的啼哭在黑暗中抖動出奇異的悲傷。 擄走阿哈的人是蘇總的手下發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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