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伊拉克,在死神腳下揾錢 | 上頁 下頁


  住在安德魯斯公寓的大概都是有錢的老外,我們曾經屎殼郎臥軌——冒充大鉚釘,混跡其中長達一周的時間,被人誤認為闊佬遭到打劫。打劫者就是一群伊拉克不良少年。

  也許對於戰事剛剛結束的伊拉克人來說,光是乞討就太沒有個性了。在我們住的安德魯斯公寓門口,有一個不良少年長期帶著一群娃娃,看見我們出去就非常專業地呈戰術隊形將我們圍住,領頭的半大小子掏出一把刀在手裡比畫著。我和小何不幸被圍過兩次,人生地不熟,生怕莫名其妙地埃上一刀——太沒面子了,回國人家問你,是被AK47打的還是被M16打的,如果你驕傲地說,我是被M1坦克打的該多有面子,可如果說,我是被伊拉克小孩用刀子捅了,真不知要去哪裡找個地縫鑽進去。在這種恐懼的折磨下,我和小何兩次都稀裡糊塗地裝可憐跑了出來,經濟上沒有損失,精神上卻遭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嚇得我們後來都不敢出門了。回到安德魯斯公寓,和住在一塊的中建公司、港資柴油發電機組企業的同胞一討論,才知道他們也有相同的經歷。

  這還得了!出門在外,自己吃點虧不要緊,讓人覺得中國人好欺負給祖國抹黑就不好了。我們幾個一合計,大老遠跑來淘金,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了,臨到頭竟然在伊拉克給小孩嚇得不敢出門,賺不到錢事小,對不起祖國人民事大。於是到了第二天,大家決定結夥出門,7個中國男人,在7月某個炎熱的上午,穿上各自認為最具剽悍派頭的服裝,袖口高高挽起,有墨鏡的把墨鏡戴上,背著手捏著半塊磚頭,以猛龍過江的黑社會扮相,走出了安德魯斯公寓。

  這招果然奏效,當初打劫我們的伊拉克壞小子看見我們,大概是心裡犯了嘀咕,不敢再上前挑釁,遠遠地躲開了。看見他們躲開,我們也趕緊把袖口放下,恢復良民狀——黑社會不是那麼好裝的,萬一巴格達當地的地下武裝以為我們是來趁亂搶地盤的外國人,偷偷用火箭筒襲擊我們就不妙了。

  被小孩打劫,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很快就過去了,真正讓我們驚心動魄刻骨銘心的,還是烏代與庫賽之死。

  在我們來到巴格達的第五天夜裡,我和小何正躺在安德魯斯公寓的床上,享受著空調,一邊計算生活費,一邊探討巴格達的淘金之路。就在快要睡著的時候,就聽得窗外槍聲大作——巴格達白天黑夜聽到零星槍聲並不奇怪,但是如此密集如此大規模的槍戰,還是第一次。我悄悄地拉開窗簾往外看,漆黑的夜空中,漫天飛舞著曳光彈——顯然,這是美軍的手筆,伊拉克人很少有這個玩意兒的。難道是美軍和伊拉克人大規模交火了?難道是戰前神秘消失的薩達姆共和國衛隊開始反攻了?

  想到這點,我和小何都開始感到害怕——萬一薩達姆還鄉團把美國人打跑了,重新佔領巴格達,我們不是白來了嗎?鬼知道薩達姆會不會把我們兩個抓起來以「通美奸細」論處……真是越想越害怕,這一夜,就在爆豆般的槍聲伴奏下,我和小何忐忑不安躲在窗戶下的死角(害怕流彈飛進來)無眠而過。

  次日上午,我和小何戰戰兢兢地下樓來到大廳,一看沒有伊拉克軍人佔領,懸著的心稍稍放下,找到全酒店最高大英俊的服務員穆罕默德,問他昨晚發生了什麼。穆罕默德的英語還算湊合,加上比畫,我們終於明白了,昨天晚上,發生了一件震驚世界的大事——薩達姆那兩個不爭氣的兒子,烏代和庫賽,被美軍擊斃了。我們聽到的槍聲,是美國人和伊拉克人同時的慶祝——多年以前,我曾經看過一部電影《開槍為他送行》,沒想到而今竟然在千里之外伊拉克看到了現實版。

  §6.沒有薩達姆的日子

  隨著和伊拉克人交流的日漸加深,我們才逐漸瞭解了伊拉克人民對於薩達姆一家複雜的情感。烏代庫賽死了,大快人心,開槍慶祝是事實,但是在戰爭結束之初,伊拉克人擁護薩達姆,也是不爭的事實。

  初到巴格達的時候,我們經常去問人覺得薩達姆怎麼樣,當然在大街上做這個民意調查比較危險——如果我們在街上遇到一個伊拉克人就亂問,很可能遇到薩達姆政權潛伏下來的特務,聽見我們問這種問題,說不定就會從長袍下摸出一支槍給我們回答——一般來說,我們都是和熱情的計程車司機和伊拉克朋友一起聊天才這麼問,這個時候,10個人中,一般都有9個人說薩達姆好,偶爾會有一個持不同政見者。而在說好的那9個人中,往往有三四個極端的還會生氣地反問:「你竟然懷疑薩達姆不是人嗎?」態度十分兇惡,仿佛我在侮辱他們的民族英雄。

  但是美軍很快就讓我們意識到了政治教化的作用,在初到伊拉克的頭兩個月裡,安德魯斯公寓大廳中的電視機裡面清一色是MTV,都是從沙特、阿聯酋等發達國家轉手過來的,有阿拉伯風情豔舞,還有小甜甜布蘭妮之類的歐美風格的節目,總體上看都是穿三點、極具挑逗性的勁歌豔舞。伊拉克「性」息落後,難以買到色情光碟,這些內容基本是壓抑的伊拉克人民聞所未聞的,因而十分受歡迎——看來美國人工作到家,希望借此糖衣炮彈使伊拉克人忘記亡國恨。在豔舞、肉體誘惑的同時,還穿插著精神教育片斷,薩達姆和其他高官以往的不光彩事蹟也在反復播出——要是換在以前薩達姆時期的眼光來看,真是潘金蓮遇到了宋江——又色情又反動。

  僅僅過了兩個月,我們再問「薩達姆是好人還是壞人」時,就有一半人持否定態度,說薩達姆不好。一年後,我離開伊拉克的時候,沒有一個人說薩達姆是好人。你說他是好人,他還跟你急。而且到了後來,已經不是我對伊拉克人做調查了,問這個也沒意思了,反過來是他們非常熱心地問我們這些外國人覺得薩達姆好不好。一般講我不喜歡得罪人,不給極端答案,說「一般一般」。這個時候有的伊拉克人就十分憤慨於我們的政治糊塗:薩達姆怎麼是一般呢?他是魔鬼的化身!記得有一次在巴格達市中心被精緻的阿拉伯地毯吸引,想買一幅帶回來做紀念,看著地毯上繡著各種說不上名字的阿拉伯世界的知名人物頭像,問店家有沒有薩達姆頭像的地毯,店家一聽立馬從地毯下摸出一把手槍,對著我說:「滾!」看到這陣勢,我悻悻地走開,從此再也不敢犯這種低級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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