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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辛笛咽下最後一口湯,一本正經地說:「我不知道啊,這個很平常吧,結婚不還有離婚的嗎?沒結婚前覺得不對馬上叫停,對大家都好。」

  「這叫什麼話,婚姻大事又不是兒戲,今天訂婚明天分手成什麼樣子。我先只聽說路非是和女朋友分了手,可沒想到都已經訂婚了還反悔。路非一向很穩重,這件事,和小辰有關係嗎?」

  「媽,您這可是胳膊肘往外拐了,幹嗎把小辰往這件事裡面攪,她這麼多年沒見過路非,憑什麼就該和她有關係啊?再說路非也是成年人了,他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這孩子一向在這方面缺心眼,沒注意那次吃飯的時候路非看小辰的表情,當時我就覺得不對勁,回去跟你爸說,他還不信,你看,果然惹出事來了。你謝阿姨說她可能要過來一趟,唉,這要是給她知道是小辰幹的,我和你爸爸都沒臉見她了。」

  辛笛好不惱火,可是知道跟媽媽講不清道理,「媽,我還得出去一趟,辦點小事,不會回來太晚的。」

  她拿了包一邊匆匆出來攔計程車,一邊給路非打電話:「你現在在哪兒?我馬上過來。」

  路非借住在市中心他姐姐路是的一套高層複式公寓裡,他開門接辛笛進來,帶她上了露臺,小桌上擱了一瓶威士卡和冰桶,顯然他是在獨自喝酒解悶。

  「路是姐姐呢?」

  「她回深圳開會,明天過來。」路非去給她拿來一瓶果酒,倒了半杯給她。

  「你搞什麼鬼啊,路非,前女友跑過來找我也就算了,聽說你媽也要過來。我可跟你把話說前頭,要是紀若櫟去找辰子講數,謝阿姨再來怪罪她,以她的個性,我看你們兩個就基本沒任何指望了。」

  路非靠到椅背上,半晌不說話,辛笛只見燈光下他臉色疲憊,眼下隱隱有青影,神情鬱鬱,不禁有點心軟了,「路非,我一直以為你總能處理好所有的事情。」

  「我以前也一直這麼自負的,不過現在看來,我很失敗。」他牽動嘴角,微微一笑,「放心小笛,我已經跟若櫟說清楚了,分手的原因全在我自己,三個月前我從美國一回來就跟她提出來了,那會兒我甚至都不知道小辰是不是還有男朋友,我只是覺得繼續下去對若櫟不公平,不關小辰的事。我不會讓她去找小辰的,至於我媽媽,我會說服她不要過來。」

  辛笛松一口氣,端起酒杯向他示意,「得,陪你喝酒解解愁吧,也省得我枉擔了被你暗戀的虛名。」

  路非苦笑,與她碰一下杯,一飲而盡,完全不像他平時慢慢喝酒的風格。

  「路非,我就不明白,你既然這麼喜歡辰子,為什麼不早點回國來找她?難道你在等她主動叫你回來嗎?」

  路非悵然搖頭,「我從來沒狂妄到那一步,小辰又怎麼可能會主動開口。」

  「於是你們兩個就這樣各行其是,拖到今天。」辛笛只好再次確認,悶騷的男人的確就是災難,「好吧,該不是我那些郵件讓你不回來的吧,辰子有人追求不是很正常嗎?你真應該直接跟她聯繫的,我要早知道你的那點心思,也不至於什麼都說了。」

  「如果她肯看我給她寫的郵件,」路非頓住,微微出神,然後搖頭,「不,她還是不看的好,我根本沒權利讓她等我。」

  辛辰曾看著他的眼睛,清楚明白地說:「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僅僅只是害怕她這個拒絕嗎?路非當然也曾問過自己。他只能坦白承認,他其實是沒法回來面對辛辰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裡。

  辛笛給他的郵件,總不經意說到有人追求辛辰,尤其在他拿到學位那年,辛笛說到辛辰有了一個很好的男友,西北人,個性爽朗,對她很好,連辛開明偶爾見到後都很喜歡那個男孩子,說他有上進心,有才氣又體貼。

  看完郵件,路非對自己說,既然她快樂,你更沒資格回去打攪她了。拿到風投公司的offer以後,他搬去了紐約,租住小小公寓,往返在世界最繁華的都會區,和周圍每個置身大城市的男女一樣,掛著一張沒有表情的面孔,來去匆匆。然後就是各地出差,從一個城市輾轉至另一個城市,透過酒店窗子看各個地方不同卻又相似的燈紅酒綠。

  當某天深夜從歐洲返回紐約公寓,看到候在樓下門廳不知多久的紀若櫟時,路非有些微的歉疚。他知道這個女孩子對他的心意,但對她的暗示一直回避;對她的直接表白,則委婉拒絕。現在她又獨自從三藩市飛來苦等著他,這樣的美意讓他有不勝負荷之感。

  路非只能抱歉地解釋出差回來很累,先送她去了酒店,然後回家,他沒有開燈,給自己倒了杯酒,疲憊地獨坐在黑暗中,直到歪在沙發上睡著。

  他的夢境從來真實得仿佛一部帶現場感的電影在腦海中重放,半凋的合歡花簇簇落下,一片片淺淡如雪的櫻花花瓣被輕風吹送,和暖的風輕輕拂面如一只溫柔的手撫過,一串串笑語銀鈴輕擊般掠過耳邊,每個字都清晰,卻沒法組織出具體的意思。有時一個纖細的身體依稀依偎在他懷抱中,他卻不敢用力,唯恐雙手合攏一點抱到的只是一個虛空……

  他從夢中醒來,看著黑黑的天花板出神,頭一次對自己說,還是回國去吧,既然隔著大洋也沒法逃開想念。

  紀若櫟告訴他,她已經去申請了進入哥倫比亞大學,留在紐約繼續學業。他只能抱歉地說,他向老闆申請調去國內辦事處工作,正在等待調令。他不去看紀若櫟驟然黯淡的眼神,笑著說:「哥倫比亞大學這個專業也不錯,排名很靠前了。」

  三年前的二月底,路非如願收到調令回國,開始接手北京辦事處的工作。他沒想到的是,紀若櫟居然早於他飛回了北京,已經租好房子住下,她去機場接他,笑道:「現在美國經濟不景氣,我打算也趕時髦回國碰下運氣。」

  路非清楚地知道,她家境優越,全家早早定居三藩市,讀的是至少在國內沒什麼實用價值的藝術史專業,根本不用學其他人避開不景氣的經濟回國打拼,她的目的不言自明。如此不舍不棄,他只能苦笑,「你讓我惶恐,若櫟,我不免要問,自己何德何能?」

  「我願意為自己認為值得的目標堅持和等待。」紀若櫟這樣回答他。

  路非無言以對,然而他清楚地知道,他牽掛的卻是那個分手時明確對他說既不願意堅持,也不願意等待的女孩子。

  那天,路非站在拐角的路口等辛辰,四月的天氣溫暖,他才參加完姐姐的婚禮,從南方回來,夜色下他站得筆直,只聽一陣囂張刺耳的摩托車轟響聲由遠及近,那幾年本地突然多了一群紈絝狀的少年,駕著各種款式的摩托車,特意拆去消音器,囂張地在城市飛馳來去耍酷,有的更相約在深夜賽車,後座多半還載一個打扮入時的女郎,一般市民對他們的做派和弄出的雜訊很是厭惡。

  一輛本田公路賽摩托以近乎危險的速度駛過來,戛然停在離路非不遠的地方,後座上一個背書包的女孩子跳了下來,正是辛辰,她取下頭盔遞給騎摩托的男孩子,一手整理著頭髮。

  「我送你進去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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