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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然而,重逢,卻不會因為我們的害怕或者是抗拒而姍姍來遲。

  週五的上午,我接到唐心的電話,她告訴我,那本刊有《櫻花七日》的雜誌已經印出來,稿費與樣刊,可以在今天一同給我。

  「是我寄給你,還是你自己來拿?」她問。

  「你寄給我吧。」考慮一會兒,我答道。

  掛斷電話,怔了半晌,我拿起電話回撥過去,告訴唐心,還是我自己去拿,為了解釋為何改變決定,我畫蛇添足地說,「剛巧我要去附近辦事,順便自己去取,省得你麻煩。」

  其實,唐心並不在意我為何會改變主意,我的解釋只是說給自己聽,安慰自己。

  而我所謂的害怕,所謂的抗拒,在擁有一個相見的機會時,都敵不過我要見他的心。

  來到世紀大廈,今天又是小平頭保安值班,他仿佛還認得我,並不上前盤問,只是笑著向我點點頭,就放我通行。

  對於這棟大廈,雖然只來過一次,但我卻非常熟悉,因為那僅有的一次造訪,我並不是用腳一步步走過,而是用心。

  至八樓,出了電梯,我在走廊上站了良久。

  因為是中午,不停有人在電梯口進進出出,卻沒有一個,是我想見的那位。這個時候,他是已經去了餐廳,還是仍舊留在雜誌社裡工作?

  向右,是倪天行的《WE》雜誌社,向左,是唐心工作的《WOMEN》雜誌社,我向右張望半晌,最終還是向左走去,這是我唯一能做出的選擇。

  見到唐心,我取了雜誌與稿酬。

  「你的小說是本期重點推薦文章之一,你看,這麼大的標題印在封面上。」她指著雜誌封面上的暗紅色文字對我說。

  那一串暗紅色的文字中,除了「櫻花七日」四個字外,還有另一句話——七日的緣份,一世的記憶。

  「這是我們主編加的。」唐心解釋道,「她說加上這句話,希望有更多的人會看見這篇文章,為其動容。」

  「希望如此。」

  我盯著那句話,心裡歎道,一世的記憶,對於只有七日緣份的人來說,是不是過於不幸?

  這樣的不幸,于外人,只是一個淒切的故事,許還能騙得兩、三滴熱淚,可對於當事人自己,卻只能是椎心刺骨的經歷。

  「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你的另幾篇稿子也已審核通過,我們的主編對你的文章似乎情有獨鍾,你馬上就可擁有自己的專欄了。」

  「真的?」我拿著雜誌,有些不敢相信。

  從以前的艱苦尋覓,不斷遭遇退稿,到如今豁然開朗,立刻能在知名雜誌上擁有專欄,這個轉變,實在是太突然。

  真的,如此突兀,猶如我當初在櫻花吧見到尋覓思念一年有餘的倪天行。

  憑心而論,若不是唐心的引薦,我又何來如此好的運氣,能在《WOMEN》上開專欄?

  而我,居然還對她耿耿於懷,認為是她搶走我的櫻花男人。

  其實,我與倪天行之間,除了一個吻,什麼都沒有過,沒有愛的承諾,沒有將來的約定,我們甚至在重逢前,連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從來都不曾屬於過我。

  而命中註定屬於一個人的東西,任何人也搶不走。

  「改天我請你吃飯。」我揚了揚手裡的稿費對唐心說。

  這一次,我是真心要感謝她。

  「好的。」唐心爽快地答應,「說到吃飯,我肚子也餓了,一起去吧。」

  「不行,我還要趕回去上班。」

  「那我得重新找個人陪我。」唐心笑著說。

  她要找的人,應該是倪天行吧?我看見她熟練地按下電話號碼,過了一會兒,電話接通。

  「吃飯時間到了,快出來。」

  沒有稱呼,沒有任何甜言蜜語,簡明扼要的一句話後,電話被掛斷。

  可是,正是這短短一句話,比任何甜言蜜語更讓我嫉妒,他們一定經常像這樣相邀在一起用餐,如此熟練,因而連講電話也嫺熟得不用多餘的詞。

  走出雜誌社,來到電梯門口,倪天行已經在那裡候著。

  他身穿灰白間色的T恤,配襯卡其色長褲,也許是因為工作過於忙碌的緣故,他看上去有些憔悴。

  今天,我與作為倪天行的他,是第二次見面,我在腦裡想著該怎樣與他打招呼,怎樣微笑,才算得體,看上去才像初相識的模樣。

  「簡樂,你好。」當我還在思忖時,他已笑著向我點點頭。

  「你好。」我只得客氣地說。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

  此時此刻,我們相距不足一米,中間,隔著一個唐心,那樣近距離並肩等待電梯抵達時,我才聚然發現,一直以來,我與他是如此的陌生。

  陌生,不僅因為在過去的一年裡,我不知道他姓甚名誰,而是因為,我其實並不像我想像中那樣瞭解他。

  我以為我的櫻花男人總是白衣白褲,但今天的他卻告訴我,他也可以穿其它顏色,我以為他永遠是回憶中微笑燦然的模樣,但今天,他卻讓我看見他的憔悴。

  以前,匆匆相聚後匆匆別離,無法讓我思考那麼多,現如今,當他再一次出現在我面前,我才猛然驚覺,我們所擁有的那段感情,如同曾經畫在海島沙灘上的畫作,基礎是那般的不牢實。

  一次潮起潮落,不免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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