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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初中時的保連是何等生猛有朝氣,也不知道這幾年他是怎麼過來的。時光要另外造就一個人好像也不需要太久的時間,幾年就可以了。存扣看出保連臉上的壓抑,甚至有些淒涼。有一種讓人心動的麻木。

  「你怎麼今天才來?」存扣問。

  「老頭子要我回草潭回爐,我死也不去。他東找西找就沒想到這兒,聽你哥說才曉得你到了石橋。這兒當然最好……文科。」

  保連咽了口唾沫,有些艱難地說:「我考出來還覺得可以,把分就估高了。我爸藏不住,以為真考那麼多,出去吹牛了。想不到只考了……就不好收場了。把氣往我身上撒。這些時我像進了油鍋……煎熬……」

  他眼角就有了淚光。存扣抓住他的手,說:「誰說不是呢?想不到我存扣也會落榜。家裡人雖沒說什麼,可自己曉得丟人呀,有時心裡難受得恨不得一死了之。」

  保連的手被存扣抓著一動不動。像打小做慣了農活,手很大很厚,卻有些綿軟。

  「聽你哥說你來了石橋,我爸回家就躺在床上抽煙,整整抽掉兩包,嘴都燒泡了。他想我來,但又抹不開臉。你知道那年……他是先斬後奏,教陸校長為難了。但還是來了,帶了不少東西。陸校長一樣也不肯要,對我爸很客氣,還弄菜招待他,陪他喝酒。我爸……哭了。說了很多話。」

  「陸校長是個好人。」存扣也由衷地說。「好了,既然來了這裡,就讓我們從頭開始吧!可要小心,這裡回爐的強手太多。」

  「不怕。我和你差的分都不多。我就不相信明年還不走!」

  「有你這話,我就高興了。哎,宿舍弄好了嗎?」

  「好了。六號宿舍。下鋪。」

  「我在七號。」存扣說。

  §126

  文補班東山牆外有一個簡易的水泥乒乓球台。這天,班上七八個同學正玩得不亦樂乎。人多,打十一或二十一個球等的時間太長,就三個球上下,來得快,又緊張刺激,走馬燈似的。有的上去拍子還沒握熱就稀裡糊塗下了馬,再等。幾個人水準都不甚高,有兩個甚至很臭。「江山」屢次易主。這時候,錢老師來到球臺邊,笑眯眯地從一個同學手裡拿過拍子。果然有兩下子,上去就下不來了,穩坐「江山」。他把球打出了各種花樣,上旋,下旋,放長,擺短,遇到水準特差的還玩起了「和平球」,把球接得有兩米高,「喂」對方,三「喂」兩「喂」後,驀一聲「咳」,一拍抽殺搞掂。底下彩聲如雷,都說錢老師打得「來事」,「專業」,「不愧是老運動員」。

  錢老師快活得「咯咯」笑,愈發打得精神。存扣卻看出他有些賣弄,便上去接了下家,和錢老師推了兩拍,覷準時機「啪」地抽過去,球勢異常迅猛乾脆,從對方臺上直蹦到很遠的地方去了。旁邊看的人都嚇了一跳。有人去把球撿過來,錢老師在手上掂掂,不敢輕敵,作勢做了幾個發球動作,最後發了一個很低的削球,指望存扣把球挑高了還他一記,存扣卻輕輕地一個擺短,球準確地落在球網左邊一點點的地方,錢老師忙探身伸臂來接,球接歪了不算,圓胖的身子失去重心整個趴在了水泥臺上,球拍都磕得脫了手,把底下人笑死了。最後一個球存扣又反抽得手,三比零拿下了「江山」。錢老師打著哈哈走了,存扣也把球拍遞給了別人,吹著口哨往宿舍走。

  保連從後面趕上來,埋怨他:「你怎能把錢老師打成這樣!」

  「怎麼打?」存扣說,「我就看不慣他賣弄的樣子!」

  「唉,你沒有城府啊。他是班主任,你讓他掉架子了,臉都脫了色。」

  存扣不吱聲。他也感到有些過了。

  「不知咋的,我不大看得慣他。」存扣咕噥著說。

  「我也有同感。」保連說,「十個有八個戴眼鏡的『笑佛兒』都是有城府的人。你要注意,不要討小鞋穿,沒事找事。」

  存扣點點頭。

  「不過這人有時候還算豪邁,你看昨天課上他說的那段話!」

  昨天,錢老師分析一份試卷時提到了《史記》中的《鴻門宴》,剖解了項羽、劉邦、范曾、樊噲等人的性格特徵後說:「大丈夫要當機立斷,有仗就打,該殺就殺,敢愛敢恨,快意恩仇;優柔寡斷、行婦人之仁,只會給自己帶來無窮禍患,非英明男子所為也!」特別欣賞樊噲關鍵時刻挺身而出忠心護主的草莽英雄風範,說等同學們明年高考得勝,一定和大家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與諸君痛飲耳!」說得同學們喝彩鼓掌,血脈賁張。

  存扣說:「那段話也甚投我脾胃,像個性情中人。」

  保連告訴他,昨天他看到吳媽在路上問錢老師一個問題,他笑眯眯答了。吳媽臨轉身時,他順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把吳媽臉都拍紅了。

  吳媽是女生吳曉敏的綽號,有一米七高,大臉,寬肩,龐大胸部,大手大腳,卻大得美好和諧,是一種放大尺寸的美人。小腹向下胯骨部分極平坦而闊大。從後面看,健碩的腰部下面豐饒飽滿,是個很好的屁股,使人聯想到「生殖之神」這樣的字眼,容易勾起人的戀母情結。男生宿舍有人議論,如果娶得此女歸,不但睡覺的時候將格外溫暖安寧,而且篤定能生出一串好兒女。太適合做媽媽了。太適合做祖母了。吳曉敏大眼睛,眼神溫柔又堅定,是個非常大氣的城市女孩。不知道起綽號者是不是從《阿Q正傳》中採擷過來的。

  「真的?」存扣叫到,「還蠻色的呀!好好,這更像個落拓文人了。我對好色的人一向抱有好感,就像你這傢伙,懂情識義!」

  兩人哈哈大笑,攜手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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