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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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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做農村治安工作十幾年的鄭所長,他的工作作風和辦案方式也許不那麼循規蹈矩,表面看來甚至是簡單粗暴和滑稽可笑的,可這些卻是從農村的實際工作歷練中總結出來的適合農村文化氛圍和法制認知水準的土套路,原始、簡單、透著農村人特有的敏感和江湖上的狡黠,在實際操作中是非常有效的。這時的他心裡喜氣洋洋,儘管他使勁壓制著這種情緒,但已從他的眉梢眼角悄悄地溜出些端倪。他能不高興嗎,他使用了小小的心理戰術就打發了那個堆墓的「外地人」,在自己師長面前為母校三下五除二解決了大麻煩,漂漂亮亮地顯示了他的城府和能力。 他想不到的是居然處理得那般輕鬆,他原本以為一個在外流浪多年的男人總是有些老辣的江湖歷練的,沒想到在他面前卻是如此的土崩瓦解稀鬆平常。他能不得意嗎?聲譽和傳奇就是這樣一點點堆壘起來的。所以在晚上的酒宴中他喝得舒心暢意,酒往胃裡淌得順順當當。如果不是鄉里還有工作要安排,他是有醉一回的打算的。後來在要回去時,他竟又意外地捕捉了一次「案機」,雖然面對的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半大小夥,但層層剝繭步步進逼地弄清了事情的真相,也使很長時間不接案的他過了一把癮。做漁人的曬著網不打魚,做獵人的端著槍不摟火是痛苦的,任何行當都有它的職業癖好,今天他在這個叫保連的學生身上操練了一回。對手弱了些,帶來的辦案喜悅卻是實在的。 晚自習下了,張老師從辦公室匆匆趕來截住了她的學生,正告大家不得把班上發生的這事兒傳出去。作為一個女子,她深知這事的特殊性,弄得不好就會帶來惡劣後果。事實上,這件事已對當事雙方都帶來了嚴重傷害,而且此事還會波及以後工作的方方面面,非常消極。 她把存扣和魏星叫到一邊,悄悄地交代了幾句。 §42 匆匆地,保連的父親進仁來了。校園裡很靜,只能聽見電房裡的馬達還在「嗚嗚」地轉動。辦公室那邊亮著雪白的燈光,遠遠望去竟有些刺眼。進仁知道他的兒子現在正在裡面,站在那明晃晃的光亮下面。當存扣和另一個孩子到他家把事情簡單說出來的當兒,他感到一陣天昏地轉。事情來得太突然了,他不敢相信。那一刹那他幾乎都撐不住自己了。 老瘌疤進仁馬上就趕來了。他出來時門都沒有關。關門做什麼。也沒顧上點個馬燈。點馬燈做什麼。什麼都不重要了,他的世界一下子烏天黑地。他在黑燈瞎火的弄巷裡跌跌撞撞地走,心中脹滿了無邊的悲哀。走上東橋的時候,他連紮進河裡的心都有。一個失去老伴的男人,一個在他莊上小世界裡爭臉要強的男人,孩子就是他的精神支柱。孩子有了差池,他的理想大廈就坍塌了。當他一腳踏進學校大門遠遠看見辦公室的燈光時,一股急火就沖了上來。他三步並作兩步。他要去見到他的兒子。他要去救他的兒子。——哪怕豁出老臉也在所不惜! 所以他推開門走進辦公室時,就「咚」地對著領導跪下了。 燈光照在他的頭上,那幾塊銅錢大的瘌疤就顯得格外地晃眼。 他的兒子已在一旁涕泗滂沱,拿手推他:「爸……」 他無動於衷,跪得直定定地,臉上凝固著絕望的悲戚。沉默,如一只待宰的老羊。 陸校長和幾個老師見狀大驚,忙上去拉他,可拉不動。他的腿曲著,拉起又跪下,拉起又跪下。 「爸——」保連抱著他爸的頭失聲痛哭。 坐在椅上的鄭所長不耐煩了,用指頭點著桌子說:「你這個樣子要怎樣?」 「把我兒子坐下來。」 「什麼?……」 「把我娃坐下來。」老瘌疤固執地說。 「這麼說你兒子還有理了?」 「是我的罪。」 「事情可是你兒子做的!」 「是我的罪。」還是那句話。 「好了好了,你先站起來說!」鄭所長愈加不耐煩。他見不得一個半老頭子跪在他面前。 「先讓我娃坐著。」 「嘁!」鄭所長驚訝地揚起了眉毛,幾乎要啞然失笑—— 「好好好,讓他兒子坐著!」 「現在你起來了吧?」鄭所長示意老師拉他起來。 他不肯,說:「我跪著。」 「為什麼?」鄭所長真的糊塗了。 「我有罪。」 「你有什麼罪?」 「我沒給我娃尋婆娘。」 「啊?!」一屋的人面面相覷。 「我沒給孩子掛一門娃娃親。」老瘌疤說,「我有罪。娃兒想婆娘了。我有罪。」 「哈哈——」一個年輕老師終於忍不住了。 「你是有罪!」鄭所長敲敲桌子,「你兒子在學校大搞流氓活動,你們大人是怎麼教育的?」 「他沒有媽媽。他媽媽上吊死了。」 沉默。 「那……你說這事咋辦啊?」鄭所長揉揉鼻子,身子往後一靠,摸出一棵煙點上,眼睛望著老瘌疤。 「放過我娃。」 「啊?」鄭所長驀地坐直了,眼睛瞪得像銅鈴。 「你說什麼?犯了事就這麼好了(liǎo)啊?」 「就憑領導一句話。」 「不行!」鄭所長氣咻咻地說,「開玩笑,自己犯出事來不承擔責任咋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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