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一個怨婦的真實生活 | 上頁 下頁 |
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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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廣的媽媽接著說:「是呀,夫妻分開對家庭是不利的。錢是賺不完的,在國內工作賺少點,你們就少花點兒,家庭幸福最重要。」 他們繼續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我卻漸漸走了神。完了,德廣長期住在家裡,我與憶槐的關係自然就完了,連僅存的一點點念想也會被俗不可耐的日常生活滅跡。日子將會回到德廣出國之前,重複又重複。他每天按時上班下班,我不出去工作,吃他的花他的,等於是他花錢雇來的保姆。廚房將是我的工作重地,我在裡面勞作的時候,他坐在客廳裡機器一樣對著電視。飯菜做好,他三下五除二吃飽,碗筷一丟又機器一樣對著電視。該睡覺時兩個人並排躺在床上,毫無激情,做愛成為鍛煉身體的一種方式,然後聽他豬一樣背對著我打呼嚕……面朝大海的夢沒有了,那份戀情似乎是一棟根基不牢的大廈,風雨侵襲而來,竟如此迅速地崩塌了。 吃過晚飯,德廣的父母把兒子帶走了,為的是給我和德廣留一個溝通的空間。 德廣給我泡了一杯茶,賠著小心說:「這幾天我旁敲側擊打聽了,那個無厘頭跟你基本上沒戲了,我也相信你跟他沒有肉體關係。還是那句話,只要你不給我戴綠帽子……」「那天你當著他的面,不是說馬上跟我離婚嗎?怎麼又變卦了?去擬離婚協議吧,我馬上簽字!」「你真是一點也不瞭解男人,當著情敵的面,我肯定要耍點威風的嘛。」他乾笑兩聲,又說,「這幾天爸媽沒少罵我,我也想通了,離婚不是好事,離了再找,不一定比咱倆過得好,最關鍵的是苦了孩子。你是學中文的,那首詩怎麼說的了?上山采蘼蕪,下山逢故夫……將縑來比素,新人不如故。」 我只覺得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別過頭不理睬他。他以為我又在使小性子,就又跪下來自打嘴巴,打得叭叭山響——這個淺薄得讓人噁心的男人,竟然是我曾經當成寶貝、怕人搶去的丈夫!我霍地站起身,猛地把他推向一邊,逃進臥室,把門反鎖好,這才泥一樣順著門背滑下來,坐在地上無聲地流起淚來。 兩天之後,德廣動身去了美國,我心裡一下子輕鬆很多。雖然離婚未成,至少眼不見心不煩,哪怕只有三兩個月的時間也好,我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休整身心。憶槐說要在本城住一段時間,愛情的災禍來得太突然,德廣暫時退場,我可以多去見見憶槐,讓傷痛得到一些緩衝。 於是,德廣前腳走,我後腳就出了家門,手上戴著憶槐送我的那只鑽石戒指。我想讓憶槐知道,雖然它被德廣砸碎過,但仍然是我最珍愛的一件首飾。 怕人認出車牌,我沒敢開車,乘上一輛計程車朝憶槐的祖屋沖去。剛剛入夜,那條熟悉的小街上已經煙火升騰、人聲鼎沸,計程車進不去,只好停在了街口。 下得車來,我忐忑不安地走了幾分鐘,遠遠看見了那棟小樓,裡面卻沒有一絲燈光。我心裡一沉,腦子裡立即升起不祥的預感。又緊走幾步,徹底看清了,那棟沒有亮光的小樓的確是憶槐的祖屋。我的雙腳似是灌了鉛,沉重得抬不起來了,呆呆地站在路旁,腦子裡恍恍惚惚亂成一團。忽然,不遠處賣烤肉的老闆走過來,遞給我一封信,笑呵呵地說:「憶槐交代下的,如果你來找他,就把這封信給你。不來呢,就要我好好收著。」 「他去哪裡了?怎麼留了一封信?不能給我打電話嗎?」我焦躁起來,有些歇斯底里。 「他那個人來去無影無蹤的,我也沒問。該走就走了,該回就回了。」 我這才發現自己很傻,他又能對烤肉老闆說什麼呢。他算准了我會來找他的,算准了這封信一定會到我手裡。我低下頭,湊著烤肉攤子的燈光,看見信封上沾滿油污,卻找不到一個字。我正欲撕開,老闆又熱情地招呼我坐下看。我謝了他,在離路邊稍遠的一張桌子旁坐下。 老闆很快便送來一碟烤肉和一瓶啤酒,爽朗地笑道:「你只管吃只管喝,今天我請客!」說話間,就把啤酒打開,倒滿了一隻杯子。 面對著香噴噴的烤肉和泛著泡沫的啤酒,我好像又回到了從前,好像憶槐就坐在我身邊,逼我對著瓶子喝,還要你一口我一口。分手的時候,他命令我站住,我正要怪他不自量力,他卻說不能讓我嘴上粘著肉屑走……想到這些,一絲歡喜浮在腦海,但很快又被濃厚的悲涼壓了下去。 我小心翼翼撕開信封,遲疑了好一會兒,才鼓足勇氣,打開信紙。 二手女人: 我未成名卿莫老, 卿須憐我我憐卿。 憶槐 即日 很快,我眼前變得一片模糊,淚水開始在臉上奔流。這區區十幾個字,卻神奇地治癒了我的傷痛。他這是要我等等著他,要我依然愛他。他是一個好男人,他懂得讓愛他的女人活在希望裡。這時候,結局對我來說已不重要,他把過程給了我,撫平了我的焦慮,成全了我的癡情。或許是肥婆秋姐願意出力幫忙,才給了他新的希望吧。這封信傳達出來的他的狀態,與最後幾次見面時相比,真是天壤之別。我不由得感慨起來,人的際遇太不可思議了,那樣一個庸俗的女人,竟然成了憶槐的救星。 雖然一點胃口也沒有,我還是強迫自己吃了兩串烤肉,喝了一杯啤酒。憶槐定會問起老闆的,我得給老闆一個快樂的印象。我相信憶槐的手機會一輩子為我開著,但我不會輕易再打。他需要在絕對放鬆的狀態下打拼,我不能讓愛情成為他的壓力。 臨走時,我堅持付錢給老闆,賣烤肉這種小生意賺錢不容易。推讓半天,老闆硬是不收,責怪我道:「你給錢就是把我當外人看了。我要是收了憶槐未婚妻的錢,還算什麼好兄弟?他回來不罵死我才怪!」「憶槐的未婚妻」,在這種時候,這真是一個感天動地的稱謂!我謝了他,站起身,慢慢朝憶槐的祖屋走去。 佇立在這棟小樓前,手裡握著信,我虔誠得像個孩子。憶槐舍不掉我,就跟我舍不掉他一樣。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覺得世界已變得溫潤起來了,我仿佛看見了葉綠和花開。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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