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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聽了他這句話,我幾乎沒嚇得叫了起來。他還不知道我就住在他對面的樓上,離他只有150米之遙。如果在他的走廊上被與我同樓的婆婆媽媽們看見,別說傳到德廣耳朵裡,光是吐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再者,我去他的小窩,共處那麼狹小的空間裡,我是個寂寞受傷的女人,他又是做那種營生的,孤男寡女,難保不出事。於是我說:「你可別誘我,我不會去你的小窩的!」

  他略微遲疑了一下,才提高聲音說:「有了!我想到一個地方,你保證喜歡,也絕對不會被人看見。你先在咖啡廳裡坐著,等我二十分鐘。」

  他的聲音消失了好一會兒,我的手機還貼在耳邊,仿佛那電話掛斷的嘟嘟聲我也聽不夠。我完全可以走掉,完全可以與他斷絕任何交往,他絕對不會逼我的。但是,我沒有走,乖乖地坐在咖啡廳裡等他。直到今天我才發現,婚姻給我的不過是一份青黃不接的感情,我在長期的半饑餓狀態中變成了一隻讒貓。

  二十分鐘後,我的手機又響了,果然是小白打的。他要我走出咖啡廳,他就坐在門口停著的一輛計程車裡。我匆匆買單出門,剛走到計程車旁,後門就開了,小白笑容可掬地請我上車,我一閃身就鑽了進去,如一條身軀靈巧的魚。

  好不容易按捺住忐忑不安的心,目光沉甸甸地落在他身上時,才發現他換了裝束。剛才在酒吧時看見的明晃晃的緊身衣不見了,換上了藍白相間的細格子短袖上衣。下身很顯線條的西裝褲也換成了淺藍色牛仔褲,跟一個大學生沒有兩樣。我下意識地朝自己身上看了看,上身是一件帶鏤花的黑色無袖上衣,領口綴有小花邊,下身是一件長至漆蓋的灰粉紅色魚尾裙子。雖然看上去非常光鮮,無論如何也不具備他身上那種青春氣息了。想到此,我不由得笑自己癡傻,怎麼就拿自己跟他作比了呢,兩個人完全沒有什麼可能嘛。

  兩個人在車上一句話沒說,但彼此都能感到對方目光的籠罩。直到下車時候,我才發現他竟帶著一把吉它。

  他笑道:「剛才回家一趟,順便帶了出來。來海邊玩,最適合彈吉它唱歌的。我會唱很多歌,你可以隨便點的。」

  真想不到他還會彈吉它!借著海邊路燈的光,我看見它是把木吉它,紅棉牌的,已經有些舊了。我的目光從吉它上移到他臉上,他笑得那麼甜,那麼純淨,全然沒有了「豪門豔影」酒吧裡的半絲風塵氣。我不由得在心裡默默念了一句:要是有這麼個弟弟該多好。如果他是我親弟弟,在他這樣笑的時候,我一定會伸手去摸摸他的頭,或者輕點一下他好看的鼻頭。——可惜,他不過是個出賣肉體的大男孩,是人們眼裡毫無人格尊嚴的鴨。

  他帶著我來到海邊的一礁石旁,兩個人坐了上去,面對著黑黢黢的海面。四周沒有一個人影,只有遠處海面上貨輪上的燈火在緩慢地遊移。海浪在夏夜的微風裡,無力地撲過來,一波又一波,水花不時濺在臉上,涼浸浸的。

  哦,如此區別於夜色下光怪陸離城市的清新所在,我多久沒有光顧過了?有了孩子以後,德廣就開始麻木了。回到家裡就泥一樣癱在沙發上,不是看電視就是看報紙。結婚之初,我是以給他做飯為最大幸福的,想必每個妻子都經歷過這樣一個甜蜜時期。可是,當你發現你是在為一個機器人做飯時,就會猛然覺醒。當他麻木到無視在廚房中忙碌的我時,我終於罷工了,由他找來一個終點女工做飯。為此他媽還生了好大一場氣,說我這種媳婦天上難找、地下難尋。她兒子在外面工作,我在家遊手好閒,竟連頓飯也不願意給他兒子做。

  其實我是為了讓德廣警醒,女人到80歲還是需要重視。然而,與許許多多被戴上綠帽子的蠢男人一樣,德廣的情商太低太低。他以為給了我房子車子票子,就一勞永逸地抓住了我的心。他無法想像浪子們的幾束玫瑰就能令一個人人羡慕的良家婦女為之私奔。儘管多數良家婦女的私奔等於往火坑裡跳,但那個甜蜜的火坑對寂寞的妻子們來說,卻具有永恆的吸引力。

  想起德廣,我不由得想起了所長老婆剛才留給我的那個可怕的懸念。愛琳真的跟德廣有一腿嗎?她是我多年的朋友,也是我最大的敵人嗎!一陣海風吹來,我跟著打了寒噤。我不敢想下去了,實在太可怕了!

  「姐姐,你怎麼了?冷嗎?」身旁的小白關切地問道。

  我這才對小白感到一陣歉意。既然跟他來了,還是盡情享受這份偷來的浪漫吧。他連吉它都帶來了,興致一定很高,我應該慫恿他多唱幾首歌才是。我忙對他笑道:「對不起,我腦子裡想的高興事不多,還是不要說出來感染你的好。你不是說要給我唱很多歌嗎?現在開始唱吧?」

  不料他卻說:「姐姐,我彈你唱。別怕,唱出來你心裡會好受很多的!」

  「我……已經好多年沒唱歌了。」我怯懦地小聲說著,臉上竟微微地發起熱來。

  「這裡只我一個聽眾,怕什麼?要說命苦,我比你更苦些呢。」

  只這幾句話,就陡地把兩個人的距離拉近了。我竟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慨。看見眼前的海浪,我想起了一首雋永的老歌《襟裳岬》。他的吉它彈得十分嫺熟,看來一直沒有放下過。

  我輕聲跟著琴聲唱道:「海邊掀起浪濤,激蕩了我的心,記得就在海邊 ,我倆留下愛的吻。那樣美又溫馨,如今只有我一個人……」唱到這裡,我的聲音抖得唱不下去了,緊接著,整個身子都跟著抖起來。唱著這樣傷感的歌,我心裡想的是我的丈夫德廣。因為直到今天,再沒有第二個男人有他在我心目中的分量重。除了他,我可以說沒談過像樣的戀愛,他是第一個闖入我生命的男人,也曾信誓旦旦地說要愛我一輩子,呵護我一輩子……坐在一個當鴨的男孩身邊,我的心痛到了極處,不由得用一隻手在胸前使勁揉搓起來。

  他把吉他放下了,雙手找不到地方放,局促不安地說:「姐姐,你太壓抑自己了。上次打電話我就讓你放聲哭,你偏憋著。今天你又憋著,長期下去會憋出病來的。這裡沒有人,你哭吧,哭多大聲音都沒人知道!」

  我轉過臉去,如此近距離地注釋著他,連他嘴角那顆小小的痣都看得清清楚楚。鉛華洗盡的他是如此年輕,如此俊美。我真想摸摸他的臉,就像摸自己親弟弟的臉。在如此善良可愛的他面前,我不能號啕大哭,我不忍讓他分擔我的痛苦。要是真的相比起來,他的痛苦一定比我的多!

  我強忍心中的苦痛,給了他一個微笑:「我不哭,我要笑。你對我這麼好,我要笑給你看,絕不對著你哭!」

  「姐姐,那你就笑吧,放聲大笑。我聽著呢!」他真誠地鼓勵我。

  聽罷他的話,我真的笑咯咯笑出了聲。想像著德廣與所長老婆、與愛琳在床上的醜態,我漸漸控制不住,放聲大笑起來。不知笑了多久,我聽見自己的笑聲變成了哭聲,心裡的疼痛又開始清晰起來。就在這時候,小白的手輕輕攬住了我的肩膀,我像個軟軟的小糖人兒一般,輕易地就化在了他的懷裡。

  不知為何,實實在在落在小白的懷抱裡,我的心裡卻尋不著一絲欲念,也許這就是心靈有共鳴的可貴吧。很顯然,他也是沒有欲念的,只是穩穩地攬著我,雙手動也不動。我不是個隨便能與男人發生肉體關係的女人,他也不是個性饑渴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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