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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這酒我怕是喝不成了,這會兒叫我去哪兒弄狗肉給你吃?"

  "你那天吃的狗肉是哪兒弄的?"

  "你說那天那狗肉啊?也不知是哪兒來的一隻小獅毛狗,瘸腿,圍著我的房子不停地叫,白天叫了晚上還鬧,一連鬧了兩三天,吵得人心煩,我一氣之下就給打死了,把狗肉紅燒了,以前我還從沒吃過獅毛狗呢,沒想到肉質那麼鮮嫩。"

  洪峻看到了一個異常殘忍的事實:女主人莫名其妙地死了,小狗浪浪也許知道主人死去的真相,但它對主人的死亡無能為力,它追隨著主人的氣息來到這兒,它可能知道主人躺在哪兒卻沒有辦法走近,只能不分白晝地在存有主人氣息的地方哀鳴著,沒有人能聽得懂它的話,更沒人會用心理解它的悲憤和無助,而它那孤獨的叫聲又惹煩了這兒的人,並最終被人殘忍地殺害了,成了殺它的兇手盤中的美餐,而洪峻自己也在無意中吞食了這只忠義小狗的肉。

  洪峻感到胃內又一陣痙攣,腦海裡又出現了黎萍憂鬱的目光,仿佛在說:你怎麼這麼殘忍呢?你肢解了我,還要吃我那忠實小狗的肉?

  洪峻有點憎惡眼前這個平素不太注意的老頭了,他做了那麼殘忍的事情卻不自知,還那麼坦然地議論著狗的肉質和美味。在洪峻的眼裡,吳德林現在已經是一個壞得不能再壞的人了,就連他笑容的皺褶,都是陰謀與殘忍的構成!

  洪峻強力忍著內心的憎惡感,繼續與吳德林搭訕。

  吳德林說:"沒有狗肉咱們吃別的吧,我那小冰箱裡還有點別的菜。洪老師,這醫學院的老師和醫生很少有你這樣沒架子的,我好好的給你炒幾個菜,咱爺兒倆喝兩杯。"

  洪峻留了下來。小冰箱裡有現成的鹵菜,老吳師傅又配上蒜苗炒了兩樣,還燒了一條魚,二人就在小屋裡對飲起來。

  "吳師傅,您炒菜的手藝完全可以自己開館子,"洪峻嘗了幾樣菜後說,"正宗的川味兒。"

  吳德林說:"開餐館麻煩,現在生意不好做,我孤身一人,能在這兒呆著,有口飯吃,有個地方住,就心滿意足了。"

  "我看你小日子過得挺安逸嘛。"

  "那倒是,一個人,吃點,喝點,夠了。"

  "你一輩子沒結過婚?"

  "結過,可沒有孩子,女人不到五十歲就得病死了,然後就一個人過。"

  "沒想再找個伴兒?"

  "算了,習慣了,"吳德林說,"再說了,我房無一間,地無一壟,常守著一堆死人過日子,誰肯跟呀,來,喝一口。"

  "那倒也是,一般人想想都怕。哎,吳師傅,前幾天我們解剖的那個女人究竟怎麼回事?"

  "人都燒了,你也調走了,都過去的事了,還提它幹什麼?"

  "我總覺得那女人死得蹊蹺。到底是誰送來的,你想得起來嗎?送她來的人為什麼在登記簿上那麼潦草地登記呢,趁著你喝多了,"洪峻有意識地說了一句替吳德林開脫責任的話,"送屍體的人究竟是誰?"

  "你怎麼還揪著這個問題不放?"吳德林看來有些敏感,反問,"既然你覺得死人有問題你為什麼不打招呼讓我把屍體留下來?你打聲招呼呀!"

  洪峻語塞了,吳德林問到他的心病上來了。

  "別再想那麼多了,人死如燈滅,喝酒吧。"吳德林為這個話題打上了句號。

  洪峻心中的疑團卻越發濃重了。他突然想起解剖屍體的那天下午,當自己獨坐在解剖室外的走廊中的時候,吳德林好像就一直在側門口注視著自己。是監視還是觀察?當這個念頭出現時,他頓時緊張起來,眼前這個不起眼的老頭完全可能與女人的死亡有關,假定那就是一起謀殺案的話,那他現在正與一個重大犯罪嫌疑人面對面。他已經不可能像面對一個正常人那樣面對吳德林了,他幾乎真的覺得自己面對的是一個陰險兇殘的人。

  同時,他又想起成語中那個丟了斧頭懷疑鄰居的故事。他發現自己在懷疑對方的同時也在懷疑自己,他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僵了一陣子,就找了個理由告辭了,他得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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