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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太晚了,回頭我跟老吳師傅打聲招呼,讓他收拾了,不過你們要記住,一定要樹立起尊重屍體的意識,這與一個人的文明素質有關。"

  "記住了。"那位高年級的學生說。

  洪峻與學生們一邊往外走一邊說話,"洪老師,因心肺疾病導致死亡怎麼鞏膜會有出血點?"有學生問。

  "有嗎?"

  "我看像,"那位高年級學生說,他回頭問身邊的同學,"你說是吧?"

  "那應該是機械性窒息死亡的症狀吧?"另一位男生說。

  "是嗎?"洪峻一驚,"時間太晚了,明天再過來看看。"

  "那你一定通知我們。"學生說。

  在以後的一段日子裡,洪峻常常為自己在那個瞬間沒有作出正確的決斷而後悔萬分。這時候他和學生們已經走出了解剖室所在實驗大樓的側門,側門的外面是附屬醫院的太平間,吳德林老師傅住的小屋也在那旁邊。洪峻腦子裡也冒出過回頭再去看看的念頭,可就在這時候,門外草坪上突然跑過來一隻瘸腿的小獅毛狗,沖著他們汪汪直叫,樣子十分凶,嚇得幾個女學生直往一邊躲閃。洪峻隱隱記得他們來的時候這只小狗就在這兒,還跟著他們一起往大樓裡跑,被老吳師傅一腳踢開了。

  "這狗是怎麼回事?"

  "誰家的狗跑到這兒來瞎叫喚?"

  "肯定是一隻流浪狗,你看,腿都是瘸的。"

  同學們議論紛紛,突然,一個高年級的男生驚叫一聲,小狗咬住了他的褲腿,男生條件反射的飛起一腳,小獅毛狗被踢得騰空飛出幾米遠,伏在草坪那邊再也不敢過來了,哼哼地發出幾聲哀鳴。

  小獅毛狗的出現並沒有引起洪峻太多的注意,因為他的手機響了,在他掏手機看來電顯示的時候,正好從老吳師傅的小屋門前經過,吳德林正坐在小屋的門口一個人美滋滋地端著小酒杯在喝酒,接電話的洪峻打了個手勢,回身指了指樓房,意思是解剖已經結束了,讓他幫忙收拾一下。

  "知道,知道,"吳德林端著小酒杯站起來,"我會收拾的。"

  洪峻還想說什麼,手機中已經傳出張懷念的聲音,"洪峻,你在哪兒?"

  "剛上完解剖課,"洪峻說,"正出來呢,有事嗎?"

  "你的調令已經下了知道嗎?邊市長剛剛給我打了電話,你明天就可以到公安局報到了,是不是該請我喝一杯啊?"

  "得好好讓你宰一刀,"說話間,洪峻已經走過了老吳師傅的小屋,好消息使他一下子興奮起來--終於要結束這倒楣的生活了,"你在哪兒?"

  "我在學院門口。"

  "我馬上過來。"突如其來的好消息讓洪峻斷了返回解剖室的念頭。

  仿佛約好了的似的,剛接完張懷念的電話,又接到公安局政治部一個姓方的主任打來電話,說是調令已經辦好了,讓他明天上午到公安局政治部去拿。洪峻連聲說謝謝。他一興奮,長長地噓了一口氣,仿佛將積在胸腔多年的福馬林氣息都吐了出來,之後快步向學院門口走去,連本該給吳師傅交待的話也忘了。

  學院門口的一家小餐館裡鬧哄哄的,在這兒進餐的大多是醫學院的學生。洪峻的意思本想找個好一點的地方,好好地吃上一頓,張懷念說都是教書匠,口袋的銀子並不多,意思一下就行了,並說這家館子的酸菜魚做得不錯。於是他們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要了一尾四斤重的胖頭魚煮上,又要了一瓶便宜的五年釀枝江大麯,二人便面對面幹上了。

  酒杯一端,張懷念說:"這是我們作為同事喝的最後一次酒。"

  洪峻說:"同事不做了,但你是我的老師是永遠的,朋友也是永遠的。這回多虧你幫忙,在醫學院再呆些時候我恐怕真的會瘋掉。"

  張懷念說:"沒那麼嚴重吧?咱們都是醫生,知道自己出問題了,會自我調節。"

  洪峻說:"病就是病,不是想調節就調節得過來的。下午上解剖課時,我差一點失態,那種幻覺又出來了,幸虧我找了幾個高年級的學生來幫我動手。說實話,下午解剖的那具女屍真的是很完美,我在生活中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她左眉有一顆痣,這兒,"他比劃說,"如果再長正一點,簡直就是觀音像,我下不了刀子,看著學生動刀子,我心裡那種病態又冒出來了--"

  "打住打住,喝酒就喝酒,別說得倒了胃口。"張懷念制止說。

  "那行,我敬你。"洪峻端起杯子跟張懷念碰了一下,很認真地喝了一大口。他不善飲,馬上感到胃裡火燒火燎的。每次解剖屍體後他都要喝兩口,他需要酒精製造的暈眩感幫他入眠,也許潛意識裡還想驅趕晦氣。

  張懷念也喝了一口,說:"你可想清楚了,放著好好的醫生、大學老師不當,卻去當員警,還真沒見過你這樣的,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洪峻說:"我不會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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