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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我們之間有爭吵,有打趣,有怒怨,甚至有擰掐之類的嚴重的肢體衝突。但是唯獨沒有過這樣的靜謐。

  我突然慌了神,明明眼前沒有他,卻仿佛有一個巨大氣場凝成的蓋子一點點往下蓋我,一點點奪走我的呼吸。我握著話筒的手慢慢用力,直到手心生出硌著小石子一般的痛楚,這才聽到他低低的聲音:「那好,那明天見。」

  說完,他便扣斷電話。話筒裡「嘟嘟」的機械聲像是最高級的切割機,高效地將我心裡那根弦割裂開來,一點點慌亂,一點點痛意,一點點酸澀,一點點絕望。那麼多的感覺齊湧而來,霸道地佔據了我腦子裡所有的空間。我撥開窗簾向外看去,他的車子已然不見。其實是預料之中的結果。

  我轉身,心卻突然間很急速地跳了一下,猶如從最高的頂端墜了根繩子,隨時隨地都可掉下來。猛然一顫,連忙轉身看向窗外,在那林木叢的深處,有一輛黑色的車子,矮矮的叢木遮擋著車身的大部,卻掩不了車蓋的頂部。樹葉掩映之下,那上面像是綴滿了微亮的星子,隱隱約約泛著清寒的光芒。我知道,有些事情好像變了。我卻不能承認。

  第二天早上去上班,卻沒能如往常那樣看到季南安。我心裡一沉,早上處理文件的時候,眼前卻飄過昨天他的樣子。我將自己的這種心神不寧解釋為同事的互相照顧,並在這樣心理的催眠下撥通成助理的電話:「見到季總了嗎?」話剛說完,耳邊便響起輕輕的叩門聲音。

  我抬頭一看,正是季南安。

  我一慌,手裡的話筒「砰」的一聲落下。他輕咳一聲,將一遝文件放到我桌子上:「這是他們今天拿來的東西,您看看。」

  他聲音澀啞,像是經過沙礫過濾一樣,低沉粗獷。我瞧著他面色潮紅,顯然是有什麼不對,剛要問,他的手機便歡快響起。

  我側身走向一旁,季南安輕聲:「喂。」

  我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麼,只看到他不斷點頭不斷應聲,神色柔和,一點沒有煩躁的意思,「你放心,很快就會好的。」結合情境,如果再看不出那邊打電話的是誰就是傻子。

  我怔怔地看著手裡的檔,那樣一行行繁雜的文字像是變成了螞蟻,密密麻麻地噬咬著我的清醒。我想要問候的衝動就那樣堵在了嗓子眼裡,直到他的聲音又出現在耳旁才抬頭:「怎麼了?」

  他蹙眉:「大寧總今天交來這個,另外,我估計您也快接到電話了,我今天得到消息,原來給寧嘉酒店作銀行擔保的世揚可能要不做了。而恰巧酒店前幾天要拓展到旅遊業,這樣一來,資金鏈短裂,酒店那邊就會很不……」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辦公桌上的電話果真大作。

  季南安微微扯唇,可能是因為身體不好的緣故,眼睛竟有些血絲。他看著我,目光戲謔。我猶豫一下,這才接起電話來。

  掛了電話,我看著他苦笑:「你是屬烏鴉的吧?」

  他也笑,臉上稍稍泛起的潮紅又擴大幾分:「來電話了?」

  「是,」我答,「酒店資金鏈斷裂,剛上去的項目做了半截,又沒法完全撤掉,於是現在處於騎虎難下的境地。」

  「說原因了嗎?」

  「沒說,」我歎氣,「不過季南安,季大總經理,我還是有些自知之明。肯定是因為我成為董事長的關係,」我翻了翻前幾天交的財務記錄,「你幫我把財務總監叫過來。」

  「你要做什麼?」

  「看看有多少資金還能周轉啊。」我理所當然,「總不能讓酒店這樣垮了。」

  「不能這樣。」他突然俯身,一把按住我翻檔的手,決然道,「不行。」

  他的手心滾燙,眼睛卻如沾水的水晶一般熠熠閃光,「董事長,這點不行,」他深吸一口氣看我,「您想,集團財務一向主張不介入下面各公司的財務,這麼多年以來,其實集團這邊行使的都是監督管理職能,而且如果真的有事兒,都會有專業的人提前制定統一科學的資金分配調度預案,幾乎沒有一筆錢是這樣稀裡糊塗應急撥出去的。」

  「你的意思是……」

  他眸光微閃,覆在我手上的手慢慢拿開:「堅決不能開這樣的頭。」

  依照季南安的說法,當下之際,如果我按照寧嘉酒店那邊的說法,破例給他們撥款,那麼,寧嘉傳媒寧嘉房產難免就會照此進行。這是個惡例,一旦破了規矩,後果無法想像。

  我想了想,很是發愁:「那怎麼辦?」

  他掏出電話:「向姍,查一查世揚老總的電話,嗯,馬上給我。」

  「你要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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