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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剛剛懸上的心就這麼墜落下來,那感覺就像是久旱的人剛喝了口河水,卻被人告知這條河水有致命病毒一樣。覺察到周圍人的目光,我努力讓自己面無表情,只是怔怔地看著病床上的男人,看著他唇角似乎是在微揚,仿佛是要向我做一個陰謀似的詭笑。但是,終究是沒能成功。

  最後一個畫面,竟是看向我。

  然後,滿屋子都是痛哭的聲音。

  老媽一下撲在他身上,哭得很厲害,像是要把老天喊下來,每一聲都像是有人在掐她的脖子。這樣的淒厲,就連在國外最苦的那一年,我都沒有見過。而我卻像是定格似的站在那裡,直到他的身體被推了出去,這才覺得眼睛竟然有點酸疼,控制不住的,想要有液體流下來。

  我從沒想到我會哭,但顯然還是不瞭解自己。不想讓那些人看見,只能反過身,借著順頭髮的動作,悄悄地擦乾淨。可只是剛側身,眼前卻伸過來一張紙巾。抬頭一看,正是季南安。我瞪著他,伸手一揮,他一時沒拿住,那張紙巾就輕飄飄地墜到了地上。

  我被最不該看到我難過的人窺探到了悲傷。於是,只能落荒而逃。

  甯嘉集團老董事長死了,這個新聞多少在報紙上占了點地方,我本來還以為是我出去太久,開始不瞭解國情,這社會死個公司領導也能引起大家的重視。後來經人指點才知道,其實大家並不是關注寧嘉到底是誰死了誰活了,關鍵是,死了董事長,是不是要給寧嘉的股票帶來影響。

  對了,還有那個叫股指的概念。

  可惜我做慣了窮孩子,一向就不知道股票是個什麼概念,只知道那是有錢的人才能玩兒的。像我這樣一向只求溫飽生活的人,根本沒那個想法。

  於是,在聽到外面季南安對著電話時而高聲時而低沉地說著那些經濟名詞,我本來還想豎著耳朵聽點八卦,可還是支撐不住,趴在矮桌子上睡著了。

  四十分鐘後,我被自己的口水給淹醒了。我有個很不好的習慣,一旦睡姿不好,就很容易流口水。迷迷糊糊地直起身子,我自然地伸出胳膊就往嘴上蹭。只是剛抬起,就看到了對面那個人。那雙墨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像是在看一個怪物。眉間微微擰著,在我理解看來,那就是有點不屑。我睜了睜眼,估計他這個姿態的意思就是:沒見過像你這麼粗俗的人。

  是啊,他是衣冠楚楚的人,即使來到這個小山村來奔喪,那也西裝革履的像個天上掉下的人物。頭髮紋絲不亂,就連那長長的睫毛,也濃密得很有條理。

  估計人家沒見過我這樣的,生活環境不同造成意識形態迥異,他是天生的富人,我是一慣的窮人,這我很能理解。我咧嘴向他一笑,然後繼續剛才未完成的動作,抬起胳膊用力擦了擦嘴。

  覺得利索了,然後側頭看他:「你沒見過這麼噁心的人吧?」他不說話,只是看著我。

  那就是默認了,我很有自知之明地挑挑眉角。想要動動自己窩得發麻的腿腳,剛站起身,便看到他挑起唇角:「我是沒見過父親死了,在葬禮上還能睡著的女兒。」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有些惱火,仿佛有一根錐子深深地戳入了心裡,那種痛感由心裡蔓延至全身:「季南安,我是寧茂清的女兒,那你是什麼東西?」

  「你沒見過父親死了還能睡的女兒,那我也沒見過死皮賴臉還要奔喪的東西。」我俯視著他,看著他的眼睛在我的逼迫下泛出壓抑的光亮,「請問,你在這兒吊的是誰的喪?還是,你家也死了人?」

  我後來才知道,我是真不該說這話。都說我們這地方人嘴邪乎,我還一直以為我在國外飄蕩了很久失去了這個功能,沒想到,還是一語中的。

  季南安聽我說這些話,竟然沒理我。其實他完全可以堵我,人家是寧茂清的養子,陪伴了寧茂清十多年,我是寧茂清的親女兒,只陪伴了他十年,比起養育之恩,那點血緣算是什麼東西。

  而且我後來問了律師,人家這養子可不是平白無故當的,是法律承認的,也就是說,在法律面前,他和我這親生女兒一個位置。

  可是,他這個養子沒說話,看都沒看我就走了出去。

  我氣鼓鼓地坐在稻草鋪成的蒲團上,狠狠地瞪著他的背影,屁股被稻草茬子戳得有點疼。寧茂清雖然在外鼎鼎有名,但是按照我們寧家村的風俗,不管你有多大的本事,死了都要還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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