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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清楚地看到了她眼裡的傷痛,但還是轉身走進臥室。

  回國在即,我必須讓她知道我們要面臨的現實,省得她歷經十多年的痛苦卻死性不改,不管平日裡多麼痛恨那邊,一聽到那裡的召喚,還是一心樂顛顛地想要回去。

  其實要是按照我的想法,乾脆這趟就不應該回去。可是,不僅是因為那邊已經通知了我們,更重要的是,儘管是過了十多年,蘇思春和寧茂清,依然沒有解除婚姻關係。所以,那邊那個瀕臨死亡的男人還是蘇思春的老公,我的老爸。

  在我的堅持下,老媽最終沒有買到新衣服。其實,也不是我的堅持起了作用,最主要的是,錢都在我這裡。她還是換上了自己認為最漂亮的衣服,那也是她最貴的衣服,五年前,那時候我們的家境還算好,我用第一筆獎學金給她買的。

  她瞪眼看著我:「你就這樣回去?」

  「嗯,這有什麼不好的嗎?」我伸胳膊伸腿轉了一圈,上身是白色大衫,中間有卡通老鼠的圖畫,至於褲子,是洗白了的牛仔褲,這一套,還是我前年在夜市小攤上買的。

  「你給我回來,」她拽我回來,「你穿成這樣……」

  我接過她的話:「很適合弔喪。」她動了動唇,顯然是想說出什麼,但還是欲言又止。

  外面的雲團像是剛烤出來的麵包一樣,要不是隔著玻璃,我甚至很想伸出手去,揪一朵回來,聞聞它是不是有麵包的香氣。

  請原諒我有這麼幼稚的想法,因為我只坐了兩次飛機。第一次坐飛機是十多年前,也就是,來到這個鬼地方的那次。那時候打死也沒想到,這飛機將我們一放,就是十多年。

  老媽面色灰白,握著手提袋不說話,我知道她有些生我的氣,不管怎麼說,那個要死的人是給了我生命的父親,我可以對他生氣,但是卻不能表現得這麼沒有良心。好吧,就算是真沒良心,但起碼要裝一裝,不能表現得這麼直白。

  可是,每當念及那一點點血緣關係,這些年所經歷的事情就像是演電影似的在我面前交替出現,於是,那一點點溫度,也慢慢冷卻下來。再於是,我就連裝的興趣都沒有。

  中國有句話叫做「一日夫妻百日恩」,所以我理解老媽,她畢竟和他同床共枕了那麼多年。但是,卻沒有一句古諺說女兒要和父親怎樣怎樣,所以,我也不在乎。

  飛機落地,在下機的時候,老媽再次拉住我的袖子:「蔚蔚,就算不給他留面子,給我點面子。」我笑笑。

  其實在老媽糾結我會不會太過分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想的是怎麼回家這個問題,就這麼稀裡糊塗地下機了,誰知道過了十多年,我們的家是不是還是以前那個地方。好,就算是,現在都興市政規劃,恐怕就是記得地址,也找不到家。

  轉念一想,其實也不用太愁,花錢打個車,報上寧嘉集團的名字,這麼大名鼎鼎的地方,總不會不知道。

  過了兩分鐘之後我才知道,我的這些擔憂,全是多餘。

  遠遠地就看到有人舉了個大牌子,上面「蘇思春」三個字在一堆人中尤為顯眼。大概是覺得這名字太具有轟動效果,還有個別不和諧的人笑著指指點點。秉承著快走一步就少轟動一秒的精神,我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拽著老媽的手向那個方向擠去。

  走到不能再近的時候,看到有個男人看著我們擺了擺手,然後那個讓人尷尬的牌子便放下來。結合這個場面再看他的模樣,我立即知道了這個人的身份。

  果真,他伸出手來,先是與老媽相握:「你好,阿姨。我是季南安。」我冷笑,與我想像中的一分不差。

  他又要過來和我握手,卻被我一甩,給拂了回去。手狼狽垂下的刹那,不光他緊盯著我,就連老媽也在旁邊扯著我的衣擺,覺得我不像話。

  我知道我不像話,他儒雅有禮,按照大家女兒的風範,我應該也回以同樣禮貌的動作,這才似乎合乎體統。可是,我並不能違背自己的心意。這個男人可是我平時日思夜想的,在英國,我看到車禍的時候,都會將路上那個被撞得七零八落的人想像成他,在聽到某地又出現什麼情殺的時候,也將那個慘死的理由扣在他的頭上,也就是說,即使不見面,我卻狠毒地想盼他死。

  所以,有這麼熾熱的感情做基礎,我看他第一眼就認出他了。

  所以,我下個動作就是,不顧他們的側目,甩下老媽暗示的牽扯,抱著行李就向前走。

  機場的聲音有些喧囂,身後老媽追上來,「蔚蔚,蔚蔚」地喊了N遍,「你怎麼回事?」

  「沒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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