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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程璟搖頭,「你別倔強了,去年寒假的時候看到你,你根本不是這樣。施媛已經很瘦了,你現在比她還瘦。」

  孟緹指著兩人腳下一堆瓶瓶罐罐的殘片,一本正經開口:「你操心這些就足夠了。」

  完全說不通。程璟沉默了一會,抬起眼皮,白雲的陰影投落在一望無際的戈上,抬出了一張張明暗交錯的地圖。

  爐火上的水壺燒開了,他拿自己的杯子給她倒了杯熱水。他看著她小口小口吹著杯子裡滾燙的熱水,美麗而削瘦的面孔在煙霧後隱隱約約,她下巴的輪廓線非常明顯,繃得緊緊的,帶著自虐的痕跡。

  他歎了口氣,低語,「阿緹,如果讓初年哥知道你瘦成這樣,不知道心疼成什麼樣子。」

  聲音雖然不高,但也沒有刻意壓制語調。孟緹臉色下一秒凝結成冰,手一抖,杯子裡的水就撒了出來,濺到手上。那是剛剛燒開的水,溫度可想而知。

  平時大大咧咧,總那麼開心的程璟不知道怎麼卻看到了這個細節,一怔,從她手裡拿過杯子,遞過紙巾。他心情很複雜,過了好一會才組織好詞語,怔怔說:「阿緹,我是存心說漏嘴的。我真沒想到,你真的就像初年哥說的那樣,連他的名字都聽不得。」

  用力過大,孟緹的手指都要埋到瓷杯裡去,她慢慢抬起眼皮,一張臉顯得面無表情,「你什麼意思?」

  程璟悶聲悶氣地開口:「你始終是我叔叔的兒子,也是我的表妹。趙初年再怎麼不對,也是你的哥哥。他對你那麼好,恨不得把心掏給你看,你卻……」

  瓷杯以一種危險的角度掉在地上,頓時四分五裂,白亮的碎片散了一地,滾燙的熱水浸濕了戈壁上的土黃色石塊,變成一種更深的褐色。

  孟緹說:「手滑了。」

  「阿緹,你——」程璟目瞪口呆,幾秒鐘後才回神,「你的手有沒有被燙傷?」

  「沒事。」孟緹唇角一動,言簡意賅,眉宇間全是輕描淡寫。

  說完,垂頭去看地上的瓷杯碎片,好像那些碎片中有些什麼值得研究的高深理論。

  「可惜了,我很喜歡這個杯子的。」

  她來北疆後就剪掉了一頭齊腰的長髮,現在頭髮剛剛垂到肩頭,紮了個小的馬尾,低下頭時,馬尾的尖端有一下沒一下的掃著她雪白的脖頸。

  程璟暗暗深呼吸一口氣。他不知道這個話題是否開始對了,甚至都有了些悔意。

  然而孟緹的舉止,包括摔杯子都很鎮定,他茫然無措的是很,她倒是笑了笑,帶著些老師風采的循循善誘問他,「在應山寺之前,你就知道我了?」

  這句話終於讓程璟從一種惶恐的狀態裡恢復過來,寶石般的眸子裡有光閃過,「不算完全知道。」

  「嗯?」

  程璟凝結了表情,說起往事,「我一直跟我父母生活在澳洲。我媽和外公關係不太好,十多年不曾回國。我對趙家沒有太多的概念,很小的時候回去過兩,知道我原來還有兩個舅舅。我第一次見到初年哥,是在十五歲的時候。二舅來澳洲演出,也帶著他來旅遊,我才見到他……阿緹,你知道二舅嗎?」

  孟緹想起那間大而舒適的書房,抿了抿唇,「不知道。」

  程璟嗓子裡冒出一點近似歎息的聲調,才說下去:「二舅是小提琴家,是市樂團的首席。他終身未婚,自然也沒有自己的孩子,初年哥是他接回來,在他照顧下長大的。幾年前去世了。我媽一直說,他們四兄妹,只有二哥是最溫柔的。阿緹,可惜你沒有見過他,不然你對趙家的印象不會這麼壞。聽說他直到去世前,都還在掛念你。如果他知道……」

  孟緹打斷他的話,「你扯遠了。」她完全冷靜,沒有任何情緒上的外泄。

  程璟頓了頓:「初年哥非常聰明。雖然他只比我大三四歲,但不論是哪個方面,學問,知識,電腦,等等都比我強得多。後來我決定回國上大學,大概也受了他的影響。我們在大學裡交往比較多,所以我知道他一直在找你。十幾年過去了,依然堅持不懈。我有次勸他放棄,他跟我發了脾氣。我被他嚇到了。

  「去年的三月,他忽然說要去你的大學教書,我那時才知道他找到你了。問及關於你的具體詳情,樣子啊,名字啊,他一個字都不肯細說。直到今年年初的寒假,他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帶你過來。」

  這都是預料中的情節發展。孟緹依然波瀾不驚,只問一句:「他給你打電話,是放假前還是放假後?」

  「放假之前。」

  其實是毫無意義的問題,不過是再一次證實了她一直被他算計而已。

  「我當時看到你,真的很高興。我問了問初年哥,才知道你一點也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

  有風吹過戈壁沙灘,陽光慢慢的熱辣起來;對面的施媛招手叫兩人過去,說是又煮好了一鍋麵條,讓兩人去分而食之。而吃過飯就是另外一個普通而忙碌的下午,那些話題也沒有人再提起。

  乾枯的小灌木是最好的燃料,被風乾得一點水分都沒有,像火柴棒一樣,一點就著。淡青色的煙霧從篝火上方彌漫,樹木特有清爽氣味隨著煙霧四處飄散。

  左邊是胡楊,右邊是古城,還有寧靜的昌河從附近流過。這一切都這簡直太奢侈了。

  孟緹坐在篝火旁,抱著膝蓋,臉頰被火紅的篝火烤得通紅,聽著考古隊的年輕人們說著今日在搖光城發現的大量文書,看著一枝枝的枯枝「劈裡啪啦」地爆開,些微出了神。

  考古隊的年輕人們從附近的牧民手裡買了大量的土豆紅薯,就埋在篝火下的灰燼裡。時不時有人拿鐵鉤子勾出幾個,分給大家。烤好的紅薯外皮焦黑,先要吹吹打打,吹掉外皮上的胡楊灰燼,再打一打;再吹,再打。等到溫度冷卻一點,再一塊塊揭開表皮,頓時香氣和熱氣一起四溢。

  程璟從同學們手裡搶了幾個紅薯,因為太燙拿不住,在孟緹前放了一地,選了最大的那個,遞給孟緹。

  施媛坐在她身邊,看著這明顯是關懷的動作,倒是笑了笑:「程璟,烤紅薯不是越大越好吃的,要小的。」

  「是這樣?我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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