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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一枚超大炸彈

  紹平冒著雨把我送到宿舍鐵門前,我轉身揚起頭微笑著說:「好好保重。」他也點頭歎了一口氣,拉高黑色衣領輕輕轉身。

  「紹平!」我對他喊著,他的身影猶豫地停下腳步聽我說話,「看到小茹幫我跟她問好。告訴她,我很想她。」語畢的時候,雨莫名其妙地突然下得又急又大,可駐足在雨中的紹平背對著我,一動也不動。

  怎麼了?正想再喊他的時候,雨水模糊了我的視線,紹平一個轉身在雨中仿佛對我說些什麼,不過雨聲掩蓋了他的聲音,「什麼,我聽不見啊。」我又對他喊著。不一會兒,紹平也一鼓作氣似的對我喊著:「我會告訴她的!」語畢,他轉彎消失在街角。

  我拖著懨懨的身體回到宿舍養病。下午四點吃完藥,我一直昏睡著,不知道睡到什麼時候,門外的人不按門鈴直接用力捶門。門一開,梅芬差點摔進門裡來。她提著大包小包走進來,還帶著一個頭部包得和木乃伊差不多的人。

  「嗨,小華。」半個「木乃伊」開口說了話,「毅東?你怎麼搞成這樣?坐。」他的笑容有點尷尬。

  這時,梅芬沒好氣地說:「那天差點把我嚇死,車頭一下失去控制就翻了。真不知道在想什麼,也不好好愛護自己。」順便半認真地瞪了毅東一眼,責怪他不愛惜自己的生命。

  梅芬選擇了毅東?心頭一轉,想起黃子揚。也想起不知道從哪裡看到的一句話:「即使是上帝也沒有辦法讓所有的人都得到拯救,『愛情』不是光靠虔誠就能換來的。」

  想著想著就沉重了起來,衷心祝福的微笑僵住了,我只好蓋上棉被繼續賴床。「可以說嗎?」梅芬在徵詢毅東的意見,「唔,應該可以。但……」毅東斟酌的態度讓我掀開棉被用懷疑的神情盯著他倆,「什麼什麼啦?我要聽,喂,不能欺負病人。」

  「紹平要回學校念書了。」毅東說,我若無其事地點點頭,「嗯?你知道?」梅芬有點訝異地接著說:「那你知道是為什麼了喔?」

  「他下午來找過我,不過沒說什麼。怎麼了?」我按摩著太陽穴說。正在這沒頭緒之際,梅芬突然丟了一枚超大炸彈給我,炸得我體無完膚,「小茹死了。」

  我完全傻眼地僵直著脖子看著眼神堅定的梅芬,再把目光移到毅東的身上,他微微點頭要我相信這個事實。我抿了抿嘴乾笑兩聲說:「整我啊?怎麼可能?嘖,亂演一通。」一定是開玩笑的,沉默,我也不想再聽荒謬的笑話。

  不一會毅東緩緩開口:「她從療養院樓頂摔下來,送醫不治,當時我和紹平、紹強三個人都目睹她摔下來。」我的心一直往下墜,根本說不出話來。他咽了咽口水,懊悔地繼續說:「半個多月前,我們不是來找你嗎?那個時候,小茹在療養院看到紹平要走就嚷著大哭大鬧,紹平只好騙小茹說:『只要看見太陽變成紅色的時候,我就會回來了。』結果聽看護說,小茹從紹平離開療養院那一刻開始就爬上療養院頂樓去,靠在牆邊曬著太陽,等紹平回來。」說得跟真的一樣,哪裡會有這種事情呢?

  梅芬看我盯著毅東久久不說話,便接著繼續說:「聽說,看護在場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當時小茹一直都很乖也沒有歇斯底里……為什麼會失足掉下來?是因為在樓頂看到紹平的車開回來,非常興奮地用力向紹平大喊揮手,而身子卻過於伸出牆外又不慎踩到地上的小玩具滑倒的關係。」平穩冷靜的解釋不能讓我裝作若無其事,腦海裡浮現的全是小茹和我,甚至和大家相處的畫面。

  沒有一個人會輕易地被人預料死去的,更何況是自己周遭的朋友,太殘忍了。即使不願意相信也沒有辦法,梅芬把身子挪到我身邊,輕輕拍著我的肩膀。荒謬驚訝依然停留在我的視網膜,我呆呆愣愣地望著衣櫥前的鏡子,不能平復。

  突然想起在雨中的紹平,想起我還喜滋滋要他幫我向小茹問好的情景,當然也想起他猶豫的瘦長身影在雨中一動也不動的樣子。他那個時候在想什麼呢?一個背轉身的呢喃又是什麼?是啊,小茹就在他眼前死去,他的懊悔也許已經不是我能想像的了。輕輕摘下在淩亂頭髮上的那一對水藍色髮夾,什麼都瞭解了。我想,紹平是要告訴我說,他沒有愛人和被愛的資格。

  在瞭解的同時,我仿佛又重回下午的那一場大雨中,看見紹平就站在雨中掩飾他的淚水。眼淚混著雨水落下是什麼滋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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