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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病人的生命體症趨於平穩。」靳大夫說。

  「藥用對了?」於斌問。

  「是的,」靳大夫道,「她逃過了這一劫。」

  3

  KEN用摩托車把千伶載到她的公司門口,在眾目睽睽之下與她吻別,而後目送著她步態優雅地邁上公司的臺階,跨入透明的旋轉門。

  進入大堂,千伶佯裝低頭整理皮包,一閃身,避到了一棵盆栽植物的後面,眼看著KEN騎在摩托車上,正一正頭盔,輕捷地一踩油門,神采飛揚地離去。

  KEN一走,千伶也隨即出來了。她沿著熙熙攘攘的街道,胡亂轉悠。千伶一直沒有把辭職一事告訴KEN,她不想他在繁忙的工作之餘,為自己操心。

  因此每天她都一如既往地早出晚歸,假裝在公司做得很好。晚餐時如果KEN關切地問到她的工作狀況,她會撒謊說,上司是一位很有紳士風度的洋人,同事們都畢業於名校,不是海龜,就是土鼈。

  「在這間公司裡,可以學到更多東西,將來會很有前途的,」千伶笑吟吟地說,「只是會忙一點。」

  辭職後,她確實比以往更忙,忙著找工作,周旋在一家又一家的職介所,遞上一份又一份的自薦信,參加一次又一次的面試。有一回,她差點找到了新的崗位。

  那是一間音像製品公司,老闆是一個中年蕭瑟男,瘦得像根棒棒糖。在人才招聘會上看見千伶,他眼前發亮,對著千伶的簡歷,讚不絕口。縱然千伶大學畢業後的七年裡,除掉新近在台資公司的失敗經歷,差不多全無職場歷練,他仍然熱誠地稱她為難得一見的「資深白領」。

  千伶被他灌了迷魂湯,自我意識膨脹,與他暢談有關音像市場的前景問題。無論千伶胡謅什麼,都會得到中年蕭瑟男的大力認可,他不斷地打著響指,不斷地說著「OK」,專注地諦聽她的每一句話,仿佛千伶是來自華爾街、身價百倍的高端人才。

  「丁小姐,歡迎你的加盟!」最後他伸出一隻潮熱的手,與千伶緊握。

  當天千伶就被他帶到了公司,他的坐駕是一部被撞癟了屁股的奧拓車,車內散發出劣質香水與腳汗混合起來的惡臭。千伶忍不住皺皺眉。

  「前幾天被人追尾,但是公司業務實在是太忙了,都沒空送去修理廠,」中年蕭瑟男察言觀色,歉意道,「生意好的時候,送貨的車經常周轉不過來,他們就開我這輛車去,弄得髒兮兮、臭烘烘的。」

  千伶寬容地笑一笑,不去計較老闆的坐駕。

  中年蕭瑟男在車上熱情洋溢地許下重諾,答應讓千伶在公司大施拳腳、大展宏圖,從業務部門做起,先熟悉公司的業務流程,然後就往副總經理的職位發展。他的一番蜃景展望,說得千伶激情澎湃。

  不過千伶那場千里馬遭遇伯樂的美夢,還沒做囫圇,就破滅掉了。奧拓車抵達位於農貿市場深處的所謂音像製品公司,千伶所看到的,只是一個淩亂不堪的工作間,數台電腦,以及幾個十七八歲的農村打工仔。她立即懷疑他們是在搞盜版。

  「丁小姐,請進!」中年蕭瑟男推開工作間旁邊的一扇小門。

  千伶走進去,還沒看清房內的設施,那只潮熱的手就再度伸了過來,這一回,不是跟她握手,而是一把握住了她的乳房。

  「……我是單身……」中年蕭瑟男把跟他的手一樣潮熱的嘴唇和下身同時貼了過來,騷情勃發地喘著粗氣道,「你運氣好,遇到了我……像我這樣的好老闆,無論在哪張床上,都能把你帶上天堂……加把油,把我伺候好了,將來有機會提拔你做老闆娘……」

  千伶尖叫一聲,拼盡全力推開他,狂奔而去。

  這場逃亡可謂損失慘重,下樓時,千伶跌跌撞撞,跑丟了一隻鞋,她驚魄未定,只求脫身,沒有回頭去拾。她趔趄著一瘸一拐地穿過人頭攢動的農貿市場時,又被扒手竊了錢包。

  自此,千伶不再對自己的職業生涯抱有樂觀的希冀。辦公室政治是恐怖的,每個人都像天才的戲子,一個個挖空心思,打探別人的隱私,在上司面前孔雀開屏,努力指證他人是醜小鴨。辦公室的色鬼也是恐怖的,他們輕視千伶的智力,重視她的肉體,像被尿逼急了,四處團團轉,拼命找廁所一樣扯住千伶不撒手,摩拳擦掌地一心要把她火速搞到床上去。

  多麼可怕呵。

  4

  知意在解毒治療後的第三天蘇醒了過來。

  許爸爸許媽媽對靳大夫感恩戴德,忙著做了一面老土得要死的錦旗,寫著華佗轉世妙手回春一類的話,送給靳大夫,感謝的話說了一籮筐,只差敲起鑼,打起鼓來。

  於斌也是喜出望外,樂呵呵地跑到超市買了一大堆的水果與巧克力,笑顏逐開地送到醫生和護士的辦公室,最大的一顆椰子,他直往靳大夫懷裡塞。

  「謝謝,謝謝,」靳大夫被他們過度的熱情搞得十分尷尬,提醒道,「病人的各項指標都還沒有恢復到正常狀態,需要繼續住院治療。」

  「沒問題的,有靳大夫在,知意肯定會安然無恙。」於斌笑著說。

  知心去上班時,順手拎了一袋於斌買的巧克力糖,分發給電視臺的同事們。那幫女同事尖叫,許知心你要結婚了是不是?

  「早著哪。」知心好笑。

  「別那麼急著把自己打發出去,」一位代價而沽的女同事邊嚼巧克力邊口齒不清地說道,「這年頭,低於30歲出嫁的,都算早婚!」

  「說了不是結婚,」知心笑道,「是慶祝我姐姐脫離危險期。」

  同事們恍悟,於是紛紛表示祝賀,詢問知意的狀況如何。

  「KEN呢?」知心問。

  「被台長叫辦公室去了。」一位同事說。

  「好象去了很久了,有一個多鐘頭了吧?」另一位同事道。

  「台長叫他做什麼?」知心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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