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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費揚上樓,到費智信的書房。費智信起身很早,即使週末不到公司去,他通常也整日呆在書房裡,撥打電話,批閱檔,處理公務。

  費智信屬意英國式的煮茶,他的書房裡有一隻很原始的紫砂陶罐,煨著一罐新摘的茶葉,茶水咕嘟咕嘟地開著,清香四溢。千伶守著漸漸沸騰起來的茶罐,時不時稍加攪拌。及至煮到火候,千伶取過兩隻紫砂陶杯,倒了濃稠的茶汁,分別擱在費智信和費揚跟前,轉頭離開。費揚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千伶身材瘦削,臉上有一種安婉恬淡的光,她在費宅常常都是這樣沉默著,有些暗影妖嬈、暗地芬芳的意韻。

  "小揚,你昨天和仁希帶人到北塘製藥廠滋事了?"費智信問道。

  "是這樣的,我電視臺的一個朋友,仁希也認識的,正籌拍武打戲,想借北塘製藥廠拍攝幾個鏡頭,沒想到守門的人一點都不給我面子,不放我們進去,當場讓我難堪,在我朋友面前下不來台!"費揚理直氣壯地說,他早已料到此事會傳到父親耳中,因此毫不驚詫。

  "拍武打戲啊?那你朋友可是選錯地方了,"奇異的是,費智信完全沒有發怒的意思,表情和藹得很,"北塘製藥廠,只是外觀看起來比較古典,裡邊的設施,全都是現代化的--你想想,堆放著幾十台昂貴的進口儀器,還能有什麼古樸可言?"

  "能拍不能拍,我帶著朋友大老遠地趕了去,好歹讓我們進去歇歇腳、喝口水吧,"費揚裝作委屈,"結果門兒都不讓我們進,以後叫我怎麼有臉去見我朋友啊?"

  "那兒的員工不認得你,發生誤解也是有的,"費智信好言道,"這樣吧,我來做東,你安排個時間,請你那位朋友吃頓飯,把仁希那孩子也叫上,我來向你朋友賠罪。"

  "爹,不必了,我自己會向朋友解釋的,"費揚忙謝絕道,"您每天日理萬機的,我這麼一點小事情,怎麼可以勞駕您呢?"

  "你能體諒爹就好,"費智信拍拍他的肩膀,"小揚,這會兒公司有一樁棘手的事情,需要立刻處理妥當,你費費心,跟藥監局局長的小姐約見約見,送些禮物給她……"

  "爹,是什麼事?"費揚生疑。

  "昨兒夜裡,我接到電話,有個孩子在注射鎮靈丹以後猝死。"費智通道。

  "啊?"費揚駭然不已。

  "爹,這是第三起了,鎮靈丹必須全面停產整頓,查找原因!"費揚急迫地說,"其實當初縮減生產流程,論證就不夠充分……"

  "停產?"費智信冷笑一聲,"小揚,你也太衝動了吧--你去查一查,鎮靈丹的產值是多少?銷量是多少?年利潤是多少?一旦停產,不僅公司會蒙受巨大的經濟損失,連不少的銷售中間商都可能會因此而破產。"

  "可是--"

  "我們現在急需面對的,是這個死亡兒童招致的糾紛,"費智信是一貫的剛愎自用,壓根兒不聽他的道理,"諮詢部已經把資料傳真過來,孩子的父母都遠在廣州,父親在一家外資企業擔任部門主管,母親是中學教師,家裡剛按揭買了套疊拼別墅。這孩子歷來跟著爺爺奶奶生活,麻煩的,恰恰是孩子的爺爺,老頭是藥監局的前任局長,離休幹部,參加過抗日戰爭,省裡的好多高官都是他的生死之交。那可是個古板得要命的倔老頭,較真得很,特別不好打交道,他在任的時候,我曾經請他吃過飯,三番五次都請不動,好不容易大駕光臨了,你猜怎麼著?結帳時,他死活堅持AA制,自個兒掏腰包!"

  費揚不作聲,心想諮詢部的動作真夠快的,連人家家裡新買了套疊拼別墅這麼八卦的資訊都打探了出來,實在不啻于一支訓練有素的狗仔隊。

  "幸好諮詢部打聽到,現任局長是那老頭一手栽培出來的,兩人過從甚密,"費智信接著說,"但是我才跟局長通了電話,他的意思是,老傢伙個性古怪,這時候由他出面做工作,反而叫老爺子反感,懷疑他與費氏關係密切,適得其反--當然了,他的話也不是完全沒道理,不過這種敏感時期,局長肯定不太樂意抛頭露面……"

  "既然是這樣,您讓我去找局長小姐,有用嗎?"費揚截住他,問道。

  "據諮詢部得到的可靠消息,老頭家只生了三個兒子,三個兒子又齊刷刷生了三個孫子,清一色的男孩兒,所以老頭和他老伴兒都非常喜歡女孩兒,局長家跟他家一直是鄰居,局長家的姑娘,打小兒就受到他和他老伴兒的寵愛,跟他們家關係好得不得了,由她出出面,事情或許還能有些起色……"

  第十二章

  1

  "鑰匙藏在門墊底下。"KEN在電話裡告訴千伶。

  千伶掀起門墊,鑰匙果然就藏在下麵,她取出鑰匙,開門進了KEN的家。他們原本約好了上午見面的時間,但是KEN臨時加班,只能叫千伶先在家裡等著他。

  在白晝進入KEN的房間,千伶還是第一次。窗簾拉開來,窗戶洞開著,屋子裡光線明亮,千伶驀然感到自己進入到了一個嶄新的環境,一個從未到過的地方。

  在此之前,她總是在黑夜,在KEN的床上,在欲望之水色情之風的邊緣地帶,在肉體交纏無休止的快感裡,恍惚地漂浮著,用她的觸覺與嗅覺,而不是視覺,用她的四肢與軀體,而不是眼睛,來感受KEN的存在。

  千伶無所事事地四面張望,這是一套很小很舊的房子,只有一個臥室,一個廚房,一個洗手間,連陽臺都沒有。可是KEN把它佈置得很好,傢俱稀少,絕無雜物,兼之是頂樓,風可以從四面八方自由自在地吹進來,因而顯出了一種難得的空曠。

  KEN把牆壁塗成了淡淡的黃色,黃顏色的牆壁,讓人聯想起高更畫的那張黃色的基督。窗臺底下,是一排小小的鐵罐,千伶驚訝地發現,每一個鐵罐裡面都種著一棵小小的白菜,長得十分茁壯,顯然得到了精心的照顧。白菜的花是淺黃色的,很純淨的一種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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