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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但這就是愛情嗎?我不敢苟同。可能芳菲也意識到這中間的問題,或者說,她還沒有十足的把握攥牢這個男人,因為她對這個男人一知半解,可那個男人卻對她瞭若指掌,連她家裡廁所堵住了都有辦法知道。我不知道芳菲怎麼想,換我,這樣的男人讓我害怕。

  「姐,你說我怎麼辦啊?」芳菲愁眉不展,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樣子。

  我歎了口氣,道:「那你還是先別急著休學,再瞭解一段時間吧。你們可以先訂婚,等你畢業,你對他的瞭解更多些的時候再結婚也不遲。如果他真的在乎你,也不會怕多等一年吧,明年你就要畢業了呢。」

  芳菲怔了下,像是一下就開了竅,跳起來抱住我,「姐,你好聰明啊!我怎麼就沒想到呢,這絕對是個好主意,我這就去跟他說!」

  送芳菲走後,我去圖書館查資料。

  可是很難集中精神,心裡那種空落感又襲了上來。這才幾年啊,芳菲都要嫁人了,是她成長得太快,還是我太愚鈍?那個喝湯總喜歡舔勺子,睡覺喜歡亂踢,生氣的時候喜歡撅嘴巴,高興的時候會朗聲大笑,露出兩顆白白的小虎牙的芳菲,她真的要結婚了啊……

  三個月後。

  我終於見到了芳菲的未婚夫。

  費先生最終同意先訂婚,待芳菲完成學業後再舉行正式的婚禮。訂婚宴設在錦江飯店,雖然只是訂婚,排場仍然不小,請了專門的婚慶公司籌備。在訂婚宴之前,費先生按照傳統到李老師家正式提親,聘禮就是一套兩百平米的複式高級公寓。程雪茹走路都要飛了。

  我想芳菲能這麼定下來也不錯,看得出來費先生很看重芳菲,這就夠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有隱隱的不安,究竟哪裡不安又說不上來。後來我想,可能是芳菲的年紀太小了,前腳邁出校門後腳就嫁人,而她又好像沒玩夠,總是很貪玩,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她能接受得了循規蹈矩的婚姻生活嗎?

  這種擔心在一次姚文夕跟我偶然談起芳菲後尤為加劇,後來我猜想姚文夕可能是有意跟我提的,她知道我一向寵芳菲,怕我接受不了。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天早上我起來,剛洗完臉發現姚文夕在洗手間狂吐,她頭天晚上去參加一個師兄的生日會,好像是在酒吧,一夜未歸。我不由皺起眉頭,說女孩子怎麼能在酒吧裡待一晚上,這多不好,酒吧裡什麼人都有,萬一出事了怎麼辦。姚文夕當時沒說什麼,估計沒力氣跟我說話,吐完後洗了把臉就搖搖晃晃地爬上鋪去睡了,一直睡到中午都沒醒。平日我跟姚文夕最要好,有些擔心她,怕她餓壞了胃就打了飯拿到寢室,搖醒她,要她先吃飯。

  姚文夕可能是真餓了,呼哧呼哧地就吃完了,當時寢室就我們兩人,姚文夕雖然嘴上沒說什麼,可我感覺出來她挺感激我給她打飯的,她這人平日就是嘴巴不饒人,但我知道她心眼特好,仗義,不矯情。吃完飯她一邊抹著嘴巴一邊好似漫不經心地問我:「最近怎麼沒看到芳菲來啊,以前每個星期她都要來一兩回的。」

  「哦,她要訂婚了,最近可能有些忙。」我實話實說。

  姚文夕眼睛瞪得溜圓,「訂婚?你說是芳菲要訂婚?」

  「是啊,有什麼問題嗎?」

  姚文夕瞅著我,先是沒吭聲,過了會兒忽然問:「你覺得你瞭解芳菲嗎?」

  我詫異地看著她,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個,怎麼說呢,」姚文夕撓著睡成雞窩狀的短髮,比我還不自在,咕嚕著說,「我昨晚在酒吧裡看到芳菲了……不是她一個人,還有個男的……剛好我們這幫人裡有個姐妹認得那男的,叫阿昆,說他是專門混酒吧的,就是,就是……你懂我的意思吧?」見我一臉呆傻,她急了,直接嚷道,「哎呀,就是吃軟飯的啦,這下明白了吧?呆,你真是呆……」

  我吞了口唾沫,眼巴巴地看著她,「後……後來呢?」

  「後來?什麼後來?」姚文夕眨巴著眼睛,直晃腦袋,「沒後來啊,我們各玩各的,芳菲跟那男的在舞池裡蹦躂,我們在包間喝酒。四月,我知道你疼芳菲,可是我還是想提醒你,別把芳菲當孩子,她不是孩子了,聽我那姐妹說,她經常在酒吧看到芳菲跟那個男的……怎麼說,就是那個啦,嗑藥……」

  我目瞪口呆。

  「我說了你可能不太懂,那種場子裡混的人十有八九都沾那東西,帶勁兒,所以你說芳菲要訂婚了我就很……很那個……哎……你要我怎麼說,這磕磕巴巴的我說不慣!我就是想提醒你,多管管你妹妹,不是要你管她平日吃什麼穿什麼,是要你管她……」

  「你看錯了吧,芳菲不是這種人,那種地方她不會去的。」

  姚文夕愣了半分鐘,舉起手,「好好好,就當我什麼也沒說行吧?OK,忘了我跟你說的這些,我拉屎去了,你哪兒涼快哪兒去吧。」說著跳下床,砰的一下關上了衛生間的門。

  我卻坐著沒動,根本動不了,腦子裡嗡嗡的,一片空白。

  我無法想像這件事情,因為根本沒辦法想像,我固執地認為是姚文夕看錯了,一定是看錯了,酒吧的人那麼多,光線那麼暗,要看清一個人哪那麼容易。我知道自己一直就有自欺欺人的毛病,每次在遇到難以接受的事情時,我總是找各種各樣的理由來安慰自己,不是這樣的,應該是那樣的云云。所以對於姚文夕跟我說的這些,我本能地先替芳菲否認了,這的確是一種本能,我愛芳菲,我本能地想要保護她。

  但是兩天后,我跟芳菲一起在外面吃飯,我還是閃閃爍爍地點了下這件事,果然,芳菲也否認,連連搖頭說她絕對不可能去那種地方,跟那種人鬼混。「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陣子都在忙訂婚的事,哪有時間去酒吧啊。」芳菲露出很委屈的樣子,撅起嘴巴,「你別聽姚文夕亂講,根本就沒有的事情。」

  「沒有就沒有嘛,姐姐相信你。」

  可是說完這句話我的心整個地沉下去,因為剛才我根本沒講明是誰在酒吧裡看到她的,只說是個熟人,那麼芳菲如何知道就是姚文夕呢?

  「姐,你怎麼了?」想來我的臉色不大好,芳菲很擔心。

  我長長地歎口氣,「沒什麼,芳菲,不管你有沒有去那種地方,姐姐始終相信你還是原來的芳菲,是我的好妹妹。所以你也要對得起姐姐對你的信任,不要讓我失望,你知道我一直把你當親妹妹,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你明白嗎?」

  我不記得芳菲當時是怎麼回答的,但此後我們再沒有提起這件事,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這次不知道是不是本能,我直接在腦子裡PASS掉了這件事,芳菲繼續忙訂婚,我也忙自己的畢業論文,慢慢地就真的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了。

  多年後,我的一個心理醫生朋友稱我的這種主動PASS心理是強迫症的一種表現,「你的自我保護意識很強。」朋友幫我分析,「你總是強迫自己不去想不好的事情,按我們通俗的說法,就是自欺欺人,不肯面對現實,你的症狀還挺嚴重呢。這種症狀的形成跟你過去的生活經歷有很大關係,你受過刺激或者傷害,就對傷害有抵觸情緒,所以當你預知某件事可能對你造成傷害時,你的大腦潛意識就會自動過濾掉或者淡化那件事,不去想,不去聽,即便是事實擺在你面前,你也是抱著懷疑的態度。」

  我當然死不承認,結果朋友說:「你看,你這就是典型的強迫症,你明明知道我講的是真的,卻條件反射地把我給你闡述的事實給PASS掉了。」

  「……」

  朋友又說:「建議你要調整自己的心態,如果你老這個樣子,遇見問題就逃避,當做什麼也沒發生,最終你將會受到更大的傷害。」

  當時聽到這話,我一下就哭了起來,「為什麼早沒人跟我說?現在說還有什麼意義,發生的已經發生了,時光不能倒流,什麼都沒用了……」

  是的,如果當初我能正視現實,勇敢地解決問題,不逃避不放棄,也許後面的很多事情都可以避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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